画骨观心(探案)(32)
如果目标是威远侯府一家,结果没有把家主和肇事者烧死,反而只烧死了几个可怜的妾室,这是否说明凶手,没有进行缜密侦查和计划,所以,才会声势浩大,殃及无辜,甚至惊动圣上,也没能手刃仇敌。
如此,凶手的作案手法,和行凶过程,必定也漏洞百出。
若是细心去查,定然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苏大人,若凶手果真是为了报仇纵火,必然会留下犯罪证据,如今,可知大火是如何点燃的,可找到作案工具?”
“本官不是实际负责人,只是这次兹事体大,本官也略有所闻,当夜,许多人看到天空飞坠火球,民间亦有传闻,这是天降鬼火,降下灾异,以示警告。”
棠梨怔怔望着苏拱之,觉得这事态发展有些离奇。
“苏大人,若是天降鬼火,那就不必查蓄意纵火,若是有人纵火,那天降鬼火就是假的。”
苏拱之神色也颇严峻。
“子不语怪力乱神,本官自是不信天降鬼火,可许多百姓亲眼所见,也不能矢口否认,至于威远侯府一家,大火确实从此处开始蔓延,侯府一家又在民间积怨颇深,必是也要查清楚的。”
苏拱之刚说完,座上刘公公长叹了一声。
“圣上为这个事情,十分作难,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大人们再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圣上就只能下‘罪己诏’,来平复民心,消弭民怨了。”
棠梨心中正是纷繁错杂,理不出头绪,盛从周却将案卷抽过去,淡淡道,“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出发,一切回京再说。”
棠梨只能点头告退。
苏公公看向棠梨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幽深。
倒是苏拱之,只细细饮茶,端得是君子无双,清冷如玉。
棠梨走至外廊檐下,忍不住隔着绮窗,回头瞟了一眼。
但见他直襟长袍,端坐喝茶,明月松雪,溪山晚风,看起来实在是赏心悦目。
相较于盛大人颇有些威严,却坐姿散散的样子,苏拱之是标准的君子之风,清净贞正的读书人模样。
棠梨不过廊下驻足片刻,不防盛大人忽然看向绮窗,他在灯下,她于檐前,视线相对,棠梨被上司抓包,莫名心虚,赶紧离开,急走一段路,才顾得上皮肉之痛。
回到房间时,疯姑已经睡下。
这几日,医工一直在为她扎针,说她记忆缺失,是因为百会穴淤堵,四神聪梗塞,穴居颠顶不通,两穴督脉不聚,是以,才会有失智、疯癫之举。
棠梨不懂古人的针灸之术,只觉得疯姑似乎更嗜睡了,医工说,这是化生阴血、通达血脉的表现。
棠梨在外间睡下。
夜晚,骤雨疏狂,槐序蝉鸣。
她一夜思绪烦乱,难以安眠。
到了五更天,桐间露落,更鼓响起,她才勉强入眠。
却梦到漫天大火,她于火中,怎么也走不出来。
三更鬼火02
大火铺天盖地袭来,峁屋疾卷,如片片血红飞莲,劈头盖脸砸下来,燎原炽盛,千门万户陷入瞳火焰中,棠梨只觉得烈焰灼烧,炙烤难耐,却丧失了行动能力,楞楞地站在那里。
天地烘炉,顷刻间将她吞噬。
她猛然惊醒,血红的世界迅速消退,棠梨脸色惨白,寝衣被汗水浸透。
疯姑将她抱在怀里,发出“不怕”“不怕”“阿宁不怕”的安慰声。
棠梨只觉头皮发麻,心脏如擂鼓般跳动。
她怔怔看向疯姑,满眼都是困惑。
疯姑似乎想起什么,立刻捂住嘴巴!
“疯姑,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阿宁又是谁呀?”棠梨试图引导她回答。
疯姑却把嘴巴,捂得更紧了,几乎快要窒息了。
棠梨看着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个劲摇头,又想到做噩梦时,疯姑一直抱着自己,安慰自己,不免有些动容,心疼得掰开她的手。
“你不要捂嘴了,我不问就是了。”
黎明前的曈昽幽光,穿破户牖,映照着二人神色各异的脸庞,明灭晓光里,两人面面相对。
棠梨不懂医工的那些诊断,可她依照现代经验来看,疯姑的表现,更像是某种脑损伤,造成的失智和记忆缺失。
她没有视听障碍,五官面目正常,肢体发育完善,可见,这种脑损伤是源于后天意外。
如果能测出她的认知水平,就能知道她发生意外时的年龄。
可疯姑似乎很抗拒,别人问她有关过去的问题。
棠梨正在思考如何换个方式测,门外传来敲门声。
“魏姑娘,醒了吗?大人说今日卯时一刻就出发,才能赶在天黑前到驿站。”
棠梨回了声“知道了”,开始起身穿衣,简单梳洗准备。
她没有任何家当,统共三套可外出穿的新衣,皆是沈婆婆去成衣店买的。当然,是盛大人出得银子。
至于疯姑,就更简单了,身上穿得衣服,也是棠梨的。
所以,众人简单吃罢朝食,在门口准备出发时,棠梨和疯姑皆是轻装上阵。
刘公公和苏大人,也起了个大早,为盛从周送行。
古人守礼守时,一番寒暄后,盛从周翻身上马,一列锦衣卫紧随其后,声势浩大。
最后面跟着两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拉着金丝楠乌木制成的阔大马车,哒哒地跑在青石板路上。
棠梨身上尚且有伤,且不会骑马,马车是狄青昨日马市上租的,赶马车的中年人,经验十分丰富,棠梨坐在软垫上,没有感到半分颠簸。
坐上马车,回望长街,刘公公和苏大人,还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