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观心(探案)(5)
盛从周神色淡淡。
“备些食物与伤药,将她送去古柳巷的住所,是死是活,看她造化了!”
“今夜随本官去一趟平阴府衙,要寻的东西有点多。”
盛从周奉圣上之命,来渝州查科考冒籍一事。
事情还没有办完,就听下属禀报说,薛言遇害了。
一年前,还是锦衣卫的薛言,出任务时伤了腿,便回故乡平阴县,谋了份狱卒的差事,盛从周也是来了渝州才知道,薛言半年前就因鼠疫去世了。
他审理过无数案件,稍加探查,便能察觉到不对劲。
待他成功混入牢房成为差人后,才发现这小小的平阴县,藏匿的古怪着实不少。
“大人,明日渝州知府有宴,大理寺左寺丞也在,大人要去吗?”
狄青将受伤女子,搬到了马车上。
棠梨昏迷中,也痛得哼了一声。
盛从周坐上车,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去,先晾他几天!”
“大人果然看重我们。”狄青满脸感激,“大人愿意为我们讨公道,小的便是为大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薛言遇害的事情,便是狄青发现的。
他和薛言同为锦衣卫小旗,相互之间多有照料,去岁薛言受伤后,一只腿便瘸了。
他们千户大人一向善待下属,给了丰厚的赏赐和抚恤,可薛言归乡心切,又在家闲不住,谋了一份门禁的闲差,却不想把命送了。
锦衣卫被圣上看中,干得却是刀尖舔血,被人唾弃的工作,同一千户所内的兄弟,自是休戚与共,十分重义气。
可是,鼠疫已经过去了半年,该有的证据也清理干净,便是锦衣卫有所怀疑,也无法为一个小旗,去严刑逼供一县之令。
更何况这个李县令,有李氏族亲和东宫做靠山!
盛从周转动着手上的青玉扳指,方一恍神,就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嘴里喊着“哥哥,哥哥。”
想到眼前女子,是为哥哥击鼓鸣冤,而受严刑拷打,盛从周不由多了份动容,轻轻拿开她血痕累累的手,这一触碰才发现,她居然浑身烫得厉害!
“大人,她高烧了,怎么办?”
狄青也发现,女子面色潮红,气息紊乱,是高热之症。
可重伤后高烧,男子尚且很难挺过来,更何况她一介女流?
盛从周眉眼一片黑雾。
一念嗔起03
一整夜高烧不退,棠梨只恍惚记得,夜里不断深陷噩梦。
火海灼烧皮肤的痛感,哥哥最后护着她逃出去的痛苦,这些都是原身的身体反应。她依稀记得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惊慌而恐惧的看着她,“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她回应“我会救你”,恍惚中,有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也在道,“我会救你。”
原身伸出手来拉她,棠梨也伸出手回应。
可那姑娘的身体,如同透明的影子。
棠梨正诧异间,手上有粗糙的触感,她拽住了一双实感的手,可原身却消散了。
有人在灌汤药,在换冷敷的冰布。
这些实质性的动作,将棠梨拉了回来。
意识淡薄中,听见窸窸窣窣动静,棠梨只觉疲累,闭目养神。
晨露熹微,曙色氤氲。阳光透过纸糊草窗,斑驳洒在简陋瓦屋内。
屋内光线半明半暗,棠梨休整一夜,缓缓睁眼,看见杳霭青冥的薄光中,昨日救她的男子,正坐在木桌旁看宗卷。
他眉间微蹙,沉吟不语。
身旁立着墨色常服,佩戴细长雁翎刀的男子,正在汇报什么。
“大人,这些死于鼠疫之人,大多是贩夫走卒,家里男丁被抓后,妻女要么沦为私妓,要么卖去商贾之家,也有些被接回了母家,情况复杂,大人要一家一家查吗?”
“查。”
棠梨见他摁了摁眉心,一身普通狱卒服,也难掩周身凌厉之气,便知此人身份,绝非普通狱卒那么简单。
可不是狱卒,他又是谁,为何会救自己?
棠梨正在思考,就见男人眼皮微微一抬,隔空投来的目光,带着锐利审视,猎鹰一般犀利。
“既是醒了,为何不作声?”
棠梨高烧一夜,心思惚恍,被他一震,有些无措的舔了舔唇。
“给她倒杯水。”
狄青起身,端来一杯冷水,递给棠梨。
“姑娘将就一下,这是我兄弟的住处,实在有些简陋,连热水都没有。”
狄青心道,这姑娘也是命大,昨夜按照大人说的方子,他夜闯药铺抓了一些药,用量用法准不准,对不对症都两说,关键是薛言家里,连个烧火炉都没有,还是他们家大人当机立断,用生水将草药泡了泡,灌给棠梨喝,没成想她居然醒了。
棠梨那只尚能活动的手,依然布满血污,她勉力接过粗陶水杯,费力喝水。
狄青见她面无羞涩,也不掩袖,只当她渴狠了,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棠梨乖顺喝完,嗓子里的肿痛,消解很多。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暗哑模糊。
盛从周不以为意,开口问道,“魏棠梨,你击鼓鸣冤,状告有人蓄意纵火,可有证据?”
棠梨t心中暗流翻涌,眼波一转,却反问道,“我自是有证据,只是大人的身份是?”
她抬头直视盛从周,两人目光对峙。
盛从周将宗卷收入木匣,冷漠道,“我的身份,你无须知晓。”
“那大人何故救我?是因相信民女无辜,还是相信真的中毒?”
棠梨面上无波,手指却捏紧褥单。
盛从周阅人无数,自是不将一个女子放在眼里,语气平淡,却全是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