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观心(探案)(73)
“文华殿大学士常升一家,此次大火烧至家中,仆妇数人,命丧火海,常老太太和常夫人,便带着孩子来此祈福消灾,超度亡魂。日常斋醮科仪,敲击木鱼、醮祭拜忏,十分虔诚。至于有无嫌疑,还需再多调查。”
棠梨看着名册,听闻盛大人的讲解,大致捋清楚了关系。
“大人,你方才为何说,荣安郡主的嫌疑最大?”
“因这荣安郡主,道心不稳?”
“道心不稳?”棠梨惊异的重复着,眼里也满是惑然。
“多年前,荣安郡主痴慕蒋贵生,那时,蒋侍郎是新晋探花,少年俊才,积石如玉,可老伯阳王妃,嫌弃蒋侍郎家中寒贫,在朝中毫无根基,更相中世代簪缨的尚书家公子,凭着老伯阳王战功赫赫,为大靖立下汗马功劳,这满朝文武,荣安郡主是可以随便挑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段姻缘被阻扰后,蒋侍郎再娶良人,而荣安郡主也一心求道。”
“只是,数年前,本座查到的消息是,这荣安郡主和蒋侍郎之间,藕断丝连,实在算不上清白。”
“那蒋侍郎的妻子孙婉,尚不知道此事吗?”
“蒋侍郎的妹妹蒋桂月,和郡主是闺中密友,为二人牵线和掩护,孙婉自然不会怀疑。”
“小姑子为哥哥出轨打掩护,这蒋家人,可真是恶心!”
棠梨忍不住吐槽完,又狐疑地望着盛大人,“这些私密茍且的事情,大人如何知道?”
“本座替圣上,行监察百官之职,自是事无巨细,都要让圣上知道!”
四坊观案09
“大人, 所以圣上也知道,蒋侍郎私德有亏,却依然委以重任?”
棠梨脸色无波澜,甚至带着些笑意, 嘴角的一丝嘲弄, 却让盛从周心下吃惊。
他素来知道她对女子之道, 不以为意。可今日一连两次, 都不经意间窥见, 她对帝王之术的不屑态度。
“嗯”他掩下诧异, “蒋侍郎,自然有蒋侍郎的用处。”
棠梨当然知道, 历代君王, 明知稳固江山, 要近君子远小人,却依然善用小人的缘故。
因为搞专|制|统治,或宫廷斗争, 小人永远比君子, 用得更称心称意!便是此后不趁手了,随便什么理由发落了,还能落得个英明的称赞。
如此,不由又想起了苏大人。
“大人,苏大人那边...如何了?”
盛从周后退半步,斜斜睨着她,似在打量。
“苏大人性命无忧, 正在回京的路上, 你很关心他?”
“嗯,苏大人文人风骨, 令人敬仰!只是大人此前说,圣上不用废人,若是苏大人这次差事没办好,那圣上还会...?”
盛从周忽然露出一丝不耐烦,“你放心,圣上知人善任,用蒋侍郎这种小人,用本座这种鹰犬,自然也用苏大人这种,清廉贞正的孤臣。”
棠梨刚想反驳,大人怎会是鹰犬,就见盛大人摆了摆袍袖,大步流星般离去,四爪龙纹的赤红蟒服翻起流云摆子,如漫天暑热压地袭来,片刻后飞尘落下,分作泾渭。
棠梨一头雾水,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不及她多想,仆从送来了晚膳,她在房中匆忙用罢饭,急急赶到堂室时,堂下人已来齐,分坐两侧。
盛从周坐在上首,本在听蒋侍郎说话,见众人看向堂前,顺着目光抬眼,便见棠梨拎着裙裾,迎着众人的打量走进来。
华灯初上,廊下火光葳蕤,照着身后几丛修竹,浮翠鎏金。
盛从周不由想到,她那句“文人风骨,令人敬仰”,此刻望着她,如隔着云雾,烟火渺远。
他仰靠在太师椅上,拨弄着手中的扳指。
听她走过来行礼,盈盈香气浮潜,顷刻间,胸中寒雪弗滞,如煎似烤。
父母当日为他取名‘从周’,小字‘希文’,不出意外,也是期望他能走一条,光风霁月,治世能臣的路吧!
可惜呀,他从武,做鹰犬,入歧路,上不能匡扶社稷,下不能济世安民。
不是白衣出尘的谦谦君子,也非不染尘埃的陌上公子。
他这双手,杀伐果决,沾染了太多血。
抬眼,见她眸中清澈,清亮如炬。想到此生,不能得她仰慕,心中如五雷轰顶,苦涩不能言,面上却不显,古井无波一般。
“起身吧!”他抬了抬手。
棠梨立于他身侧,也细细观察着,坐在堂下的诸人。
一身白色氅衣,素衣出尘的荣安郡主,在人群中最为显眼。
鹤氅大袖,广而不杀,长带系结,天姿胜仙。尤其是其他贵女,挽发戴簪,云髻雾鬟的装束下,她却头戴小冠,白玉莲冠筘发,一头青丝,滢滢流水般散落,越发衬着她飘然出尘。
“盛指挥使,还要等多久?”荣安郡主掸了掸拂尘,“莫要误了本宫清修”。
盛从周翻了翻眼皮,端起案上茶水,撇了撇浮末,风轻云淡地呷了口茶。
幽幽道,“郡主莫急,若是这点耐心都没有,清修孤苦,郡主如何耐得住寂寞?”
棠梨想笑,生生忍住。盛大人这番话,实在嘴毒。
荣安郡主,拂尘几乎快要捏碎了,咬牙道了句,“你...”
“如何?郡主若是着急,那就从郡主开始吧!”
盛从周扫视了堂下一眼,众人都知他t素来无章法,有些同情地看向郡主。
荣安郡主,望了望蒋侍郎,他正坐在盛从周下首,端坐着喝茶。
而立之年,仪容端庄,缓带轻裘,雍容不迫,纵使不满意他如今缄默,可看着他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荣安郡主终是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