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皇上您倒是给臣机会回答您的问题啊，怎么就扯到将士们那里去了？

更何况，他再能挣钱也挣不到将士们所需的，这与他卖画有何关系？

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说实话他不信。

听着像是在哭穷似的，“哭穷”这个词语还是不能随便用在皇帝身上，季泽赶紧打住自己方才产生的奇奇怪怪的想法。

好在永旭帝说完这几句话，就不再继续，等着下面站着的臣子回话。

季泽心里再如何想，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来，他斟酌了一下，慎重地回道：“臣未曾定下过亲事，只是臣年幼时家中贫寒，父亲有腿疾。而母亲因怜惜臣年幼，将来恐无力为臣娶妻，便做了错事，曾经为臣，为臣买下过一个姑娘做童养媳。”

说到此处，季泽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颇有些尴尬。

“但后来，父亲腿疾渐好，臣又喜好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家里才好上一些。所以，后面臣家中都是将买来的姑娘当做自己女儿来对待的。臣家中确实对不住她……”

在永旭帝面前季泽一点不敢有所隐瞒，明知道对方已经知晓内情，他再撒谎，有何意义？

况且，依着方才皇上的表现来看，确实让人难以揣测圣心。

在朝堂，最忌讳的便是与皇帝耍花招。

他接着道：“至于双亲，臣会接他们到京城来定居。”

能不能买得起房子的事……

季泽没回答，反正皇上不是自己都说了他买得起吗？

而边关的将士，这更与他没什么关系了，说不定皇上也就是随口提上一句而已。

永旭帝似乎很满意季泽的坦诚，还很有心情地安慰他道：“季卿不必因童养媳之事自责，说到底还是银钱的问题啊。”

“不过，季卿果然是才智过人，小小年纪单凭一己之力就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如今还成为了朕的新科状元。”永旭帝感叹道。

季泽：“……”

他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了，皇上召见他，可能还真不是要追责自己与季星遥的事。

永旭帝三番五次提到银钱，季泽有理由怀疑对方是真的在给他说“朕现在太穷了，看你这么会挣钱，还包下两座花山，朕就是想夸一夸你这脑袋瓜子，但朕又不好意思说你给朕想想有没有什么挣钱快的法子，朕看你那篇策论里不是说要搞钱吗？朕相信你，你可以搞起来了，朕是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的。”

季泽猜对了一半。

永旭帝本来就是将季泽当做自己人培养的，他现在就是要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能不能聪明一些，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因为，他的将士们确实太穷了。

永旭帝之所以会找到季泽谈论这事，也是因为之前那个“慈善拍卖法”就是他提出来的，这些年这法子可让国库充盈了不少。

要知道，让那些吃得满脑肥肠，肚里都是油的老东西吐出一点钱来比登天还难。

但他作为一国之君，又怎么能在自己钦点的状元郎面前直接说“朕穷得不得了，你快给朕想想法子”呢？

他不要面子的？

而且，这少年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弟。

如果季泽聪慧一些，就知道他现在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为何。

三月的天气，本来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季泽却无端感觉到额头上也许冒出了些许汗意。

看来他的心思还是不够深，放在皇上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心思几经变换后，季泽忙下拜道：“皇上所言极是，银钱虽不是万能之物，但没有银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臣斗胆，现如今我国与吴国摩擦不断，西域又有匈奴作乱，也是非常大的一笔开销，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将士们作为平定战乱的主力军，最是不能欠缺这些，所以臣也认为此刻最要紧的便是充盈国库，为正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提供最好的战袍，战刀，以及粮草，药物等必需品。”

这一番话听得永旭帝龙颜大悦，“哈哈哈！好！好一句‘银钱虽不是万能之物，但没有银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道：“难为爱卿有这样深刻的见解，这样吧，日后你在翰林院当值的同时，也把这事放在心上，什么时候想到充盈国库的好法子便来见朕。”

季泽闻言心下一松，这一关算是过了，虽然这位当初的师兄再也不复他印象里的那般光风霁月，温润如玉。

也不如传言那般凶神恶煞，冰冷无情。

但却是一位为了国事而殚精竭虑的明君，遇到他，是他之幸。

季泽叩拜道：“臣领旨。”

君主与朝臣聊得和乐融融，而一直垂首立在一旁的小太监荣云，内心早已由不敢置信转换到合该如此了。

他是从小便服侍在永旭帝身边的，自然知道永旭帝表现出来的模样其实很少是t他的真实情绪。

但这一刻，新科状元郎做到了，这是帝王的信任，只要不作死这位状元郎日后的前程可了不得咯……

永旭帝心里满意，也知道他的状元郎的心事，所以为了让对方好好替自己办好差事，他略一沉吟便道：“既然爱卿还未定亲，那朕便为你赐下一门婚事吧，昨日叶大人还来跟朕打听于你，欲请旨赐婚，你可是愿意娶叶次辅的嫡女？”

这老家伙，鼻子比谁都灵，这么快就意识到了他心中所想，现在竟然愿意冒险把自己最疼爱的嫡女嫁给一个寒门子弟。

永旭帝虽然知道季泽的心事，但却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