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季泽说完，他忍不住问道：“季爱卿所言的可以改变西域少数民族与大周百姓之间固有的印象, 还能改善两边生活水平的法子是什么？”

季泽回道：“羊毛可做衣, 奶酪制品可做滋补食品。羊绒密而软, 可暖身；而‘从牛出乳，从乳出酪, 从酪出生稣，从生稣出熟稣，从熟稣出醍醐。醍醐最上’[1]相信这段话，三位使节定然听过。”

“这两样东西贵族可用来与大周换取食盐，糖, 茶砖, 铁器，比如铁刀锅铲等物。这些东西有多珍贵, 想必诸位十分清楚，因此贵族需要提供大量羊毛与奶酪制品，倘若量不足，还需贵族自己想办法。”

季泽说完，拓跋浚余激动得脸上发红，眼睛里都是光，这让他原本就有些皲裂的脸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之所以会如此激动，是因为草原上最紧缺的物品就是盐和茶。

他们无法从盐泽里提取出最纯净的盐，以前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每一次都因为其中的杂质太多，提取不纯导致失败。

没有盐，鲜卑族人根本活不下去。

而作为游牧民族，拓跋浚余深知盐的重要性，没有盐他们就只能饮牲畜血。

并且族人们吃得最多的食物就是肉类，没有茶砖，实在难以消化胃中积食。

更别说锻造铁器了，鲜卑族连自己的箭矢刀剑都难以满足，哪里还能提供日常生活用的铁器？

更何况大周还有那么多好东西，他们有好的布料，有多样的食物，有各类酒水调料……

“我们鲜卑族可以提供羊毛和奶酪。”拓跋浚余立即点头答应道，这件事他可以做主。

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羊毛，羊绒，他虽然不知天、朝人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将它们做成衣裳，但这又不是他关心的。

而奶酪虽然珍贵，对于族人来说却很容易得，与盐，还有茶砖根本没法比。

倘若量不够，他们还可以收购其他少数民族的。

不过，虽然这看起来像是天上掉馅饼一般，但拓跋浚余还是秉着良心问了一句，“季大人，羊毛又硬又臭如何能做衣裳？”

因为他们平日修剪后的羊毛，都是扔掉的。

季泽微微一笑，脸上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羊绒与羊毛皆可，贵族不必担忧其他，大周自有方法，你们只需要供足份量便好。”

拓跋浚余点点头，这才安心了，而他身边的两位金发碧眼的族人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一个人低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少族长，会不会有诈？”

在少数民族眼中，汉族人最为狡猾奸诈。

独孤晋作为鲜卑族派出的使节每年都会带人来大周朝贡，然后再用上百头牛羊卖出的钱去买一点点生活用品带回族内，每回都被这些汉族人坑得只剩身上穿着的两件衣裳。

这次少族长第一次来，可不要被人骗了去。

拓跋浚余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御座上永旭帝看着他们耳语，也没觉得这几人对他不敬。

不过他对这些“俗物”素来感兴趣，所以方才并没有阻止季泽的话，但换来羊毛跟奶酪，大周真不会吃亏？

他挑了挑眉道：“朕怎么觉得朕会亏本。”

季泽：“……”

拓跋浚余以及另外两个鲜卑族人：“……”

大周朝兵强马壮，周边的小国凡要与其建立关系，展开外交的，必须以朝贡方式进行。因此使节们到来后，都要先安排学习各种朝贡礼仪，面见皇帝时需行三跪九叩之礼。

而此刻拓跋浚余有些慌乱，鲜卑族人少势弱，不比匈奴及其余藩属国，如今又不得不倚仗大周，所以，他们不敢有丁点得罪天、朝的王，便赶紧行跪拜礼道：“王上息怒，臣会将族内最好的物资进献给王上，臣等以及子民能换取生活用品是王上仁慈。”

永旭帝面色平静，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只有荣云知道皇上没有阻止，那就没有问题。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皇上还是有点恶趣味，不，闲情雅致的。

季泽见这三个鲜卑族人如此诚惶诚恐，突然想到一句话，弱国无外交，即使鲜卑族只是一个游牧民族。

但匈奴就不一t样了，人家数万铁骑，不知道侵占了草原多少游牧民族，明摆着不想承认大周是宗主国，但还是要以进贡部落的名义来恶心挑衅天、朝。

鲜卑族外使此次提前来，想必也是因为皇上此前那番大动作，怕不小心被误伤到。

这时候永旭帝又道：“朕可没有说要你们进献，大周地大物博，不缺你那点东西，就按季爱卿所言吧。”

就差一句，朕要的是世界和平。

这个鲜卑族的少族长还是挺有眼力见的，闻言，只见拓跋浚余顿时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臣叩谢王上！”

唯有季泽知道，皇上是真害怕亏本。

与鲜卑族约定好一月期限，送来定量的羊毛羊绒与奶酪制品，大周就提供精盐，茶砖等物后，三位使节高兴而归。

待人走了，季泽才向坐在上首看着自己发挥的永旭帝拱手敬了一礼，道：“请皇上治臣擅自做主之罪。皇上曾言守在西域与边关的将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臣心里就十分难受，一直惦记着，每一位将士都是大周的守护神，怎么能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

守护神。

永旭帝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是第一个文官，肯把这么美好的词汇用在那些武将身上。

他们都被叫做五大三粗的武夫。

有勇无谋，粗鄙莽夫。

其实大周铁骑数十万，大多是贫苦百姓出身，能在军营里混一碗饱饭吃已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