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枝(67)
陆枝不解:“楚姐姐这是何意?”
楚悦看着陆枝,面色凝重:“凤州州官每逢中秋便会让人上山来索要安寨费。”
陆枝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你说什么?”
她虽然心里信隐隐对州官有过一点猜测,但她并不希望这个猜测成真,所以并没有和谢玄讲,后沐武下山打探到城内并没有什么特别强势的家族,她对州官的怀疑便更甚了。
当下楚悦说出来,她并不惊讶,而是心头沉重。
楚悦面露愤恨:“凤州州官与匪勾结,他才是凤州最大的匪患!”
陆枝的眉头皱成了山峰。
不好的猜测还是成了真。
若是州官,这一切便都更说得通了。
因为有州官暗中打点,以凤州百姓作为保命牌,这座山寨里的匪寇明明不成气候,却能惹得朝廷讨伐回回落空。
按楚悦所说,凤州州官向山匪索要安寨费,那就说明这些山匪都是他特意豢养的!
怪不得元霜不跑,是跑也无用。
想来山匪下山抢掠百姓,大概率也是他指使的。
若真如此,那这州官当真是个穷凶极恶的吸血鬼,竟以一州百姓的血汗钱来供养自己!
陆枝沉下眸色,道:“楚姐姐,劳你将所知一五一十全部告知。”
楚悦点头,道:“好。”
造反
楚悦生于凤州的小门小户,匪患起时,是最先遭受其害的那一批。
家宅倾覆,双亲惨死,自己也被虏进山寨做奴做婢,受尽屈辱。
她尝试逃跑,有一次真的成功了,她满怀希望地跑下山敲响鸣冤鼓,堂上州官听了她的冤情,表面答应替她主持公道,背地里却便联络了山寨里的人来将她抓了回去。
州官绑了她,将她亲手交给马端,马端对他表现得恭恭敬敬。
那时楚悦才知自己所依赖的父母官是一个魔鬼,没有人能为她主持公道,她被绑回山寨饱受欺凌和毒打,但她仍然不肯死心,表面上乖乖听话,背地里试图找到州官与山匪勾结的证据公之于众,免更多人受害。
后来又有女子被陆陆续续地绑来,她们同楚悦一样不甘心,试图逃跑,但很少有人能成功,就算有侥幸成功逃出的,最终也会被送回来。
楚悦浑身颤抖:“哪怕……哪怕她们听了我的劝没有去报官,还是……会被抓回来。”
陆枝眉心紧拧:“是因为山下有州官的人?”
楚悦眼底一片愤愤:“是!逃出去的姐妹陆陆续续被人扭送回来,渐渐地我们知晓,城中的大家族都是州官钱瑞的走狗!他们在城内布了眼线,只要山上的人一下山入城,就会被人发现,跑去哪里都没用。”
她喉间发出哽咽:“而被捉回来的下场……许多女子因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尸体被马端派人一同扔进坑内,便那样填土埋了,连草席都不曾裹一张。”
陆枝拿出手帕递给楚悦,拍了拍她的背,她很同情这些女子的遭遇,恶人马端已经被他们所杀,但愿能让她们的心里畅快些。
但她知道,只要州官还在,她们就会永远地活在阴影里,那种头上顶着一片阴霾茍且偷生的感觉她太过了解了,她想帮一帮她们。
她也曾生活在某片阴霾之下,而她也曾受到过一个人的帮助。
他救她于水火,让她短暂的生命得以多看几场太阳东升西落、与四季轮回。
陆枝道:“诸位姐姐,此事多谢相告,我会做好安排,陆枝承诺,会让诸位姐姐光明正大地下山,生活在阳光里。”
……
陆枝走到后山上,转身看了眼房屋村落的山寨,其实她也没想好后面该怎么办,也许一辈子隐居在这山上是个不错的选择,且此处已被她打理得有了几分家的味道,可她却始终无法在此处寻得心安。
她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陆枝的目光从屋顶落到了底下拿着刚洗好的衣裳出来晾的若娘身上,忽然就明白了为何。
在京城时,她将跟在她身边的利害全部剖析给若娘听,若娘最终还是留在了她的身边,这是若娘自己的选择。
若娘选择了她,所以一路从不言苦,从不心忧,因为她选择的人一直就在自己身旁。
她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她主动选择了这里,而是她被迫待在了这里,整个大栾都在通缉她和谢玄,他们无处可去。
她同那些身世可怜的女子一样,走不出这座山。
可是为何?为何她就一定要茍且偷生?为何她们什么都没做错就一定要受到狗官的压迫?
还有谢玄……
她在看见双亲惨死之时尚且恨意横生,遑论谢玄是亲眼所见母妃死在自己眼前。
她当初是怎么说出让谢玄不要复仇这样的话的?
只要谢瓒励精图治,大栾百姓安居乐业,谢玄甘愿把个人仇恨放在家国和平之后。
这样的谢玄很伟大,也……很委屈啊。
身后篱笆内的公鸡凑了过来,咯咯地叫,似乎是在求食。
陆枝抓起一把黍米扔了进去,一群公鸡母鸡立即簇拥成一团,有几只体型小的努力往里挤却完全挤不进去。
她又抓了好几把黍米撒进去,小只的立马跑向空旷的那边低头专心啄食,挤成一团的家鸡们见吃食足够,逐渐分散开。
这群鸡无论大的小的,无论当下活得有多欢乐,最终都逃不过沦为盘中餐的命运。
陆枝看了它们一小会儿,拍掉手上的灰尘,转身往底下的屋舍走去。
她陆枝绝对不要做任人宰割的鱼肉,而且她从来不是愿意把委屈吞咽进肚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