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冻得发麻，但脑子却还清楚。

朱县主之母前些日子刚得了宫中赏赐，被封三品诰命夫人，连带着整个太尉府都风光了起来。

如今正是朱县主得意的时候，宋颂原本就同她结了梁子，还是忍下一时，莫要招惹她为好。

然而还没等她扯得动宋颂，宋颂却回身，拉着她回了福萃楼。

“劳烦店家，搬几个炭盆来。”

福萃楼老板见状也不敢耽误，招呼着小二去拿东西。

李壑也快步走了上来，怒声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淋成这样？真是荒唐！宋妹妹，你可还好？”

宋颂已经脱了披风搁在一旁，见小豚哆嗦得厉害，转而看向李壑，还未等说话，李壑便朝身旁小厮道：“快将你的披风给那位姑娘。”

“多谢。”

宋颂接过那小厮的披风，裹在了小豚身上，又推了两个炭盆过去给她取暖。

小豚方觉得缓过来些知觉，搓了搓手对宋颂道：“公主，奴婢没事，真的没事，咱们回宫去罢…”

宋颂的脸色很难看，她看着有些发慌。

她是陪着宋颂一块长大的，虽然小主子在外一向是乖巧得体的，但她最清楚这位内里有多倔。

便如从前得知蒋郡主算计何霏霏那日一样，主子冷着一张脸去宫门口找蒋郡主，她拦都拦不住。

跟现在这表情一模一样。

“这还叫没事？你们都淋成这样了！今日这事八成不是个巧合，宋妹妹，我这就去楼上替你讨个说法！”李壑道。

“嗯，是该讨个说法的。”

宋颂用帕子擦拭着头发，又拧了拧滴水的袖口，拎起裙角朝楼梯走去，清声笑道，“只是不劳李公子了，我自行解决就好。”

她本就生的白皙明艳，如今擦去面上一层淡淡脂粉，湿哒哒的乌发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肤如凝脂，晶莹剔透，樱唇被冻得微微发白，唇角却像往常一样弯着，笑意很淡，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李壑竟看的一呆，回过神时，自己已跟人走上了楼，他追上前几步，褪下了白狐斗篷罩在了宋颂身上。

“怎么能让你一人？宋妹妹放心，今日有我在，定不让你受委屈。”

闻言，宋颂倒认真瞧了他一眼。

李壑家世不错，为人也算老实正派，如今得了庆成帝的提拔赏识，前途可期。

她一早便知，太后一直有意为她挑选人家，大抵等父亲这回来黎安，便要商量着定下她的婚事了。

李壑是妤太妃为她选的人，自然是差不了的。

李壑见宋颂不错眼地看他，心中似得了鼓励一般，挺了挺胸膛，正义凛然地掀开了雅间的帘子。

“敢问，方才是何人…”

话音未落，见着玫瑰椅上坐着珠翠满头的少女，直接愣住了。

“朱，朱县主？”

朱县主摸了摸红宝石耳坠子，嗤笑了声，“李壑，刚才本县主可都听见了，你这是为了好妹妹出头来了？”

雅间里的几位小姐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李壑结巴了两声，万万没想到里头竟是满屋子女人，而且当中还有这位县主。

被几位小姐嬉笑着打量，李壑脸色发热，对着朱县主又撂不下脸来，一时有些僵硬。

然而宋颂已走了进来，他岂能退却，只能硬着头皮问了句：“县主可知方才一盆水淋到了人？”

“哦，是么。”

朱县主笑着打量了宋颂一眼，歪了歪头，“刚刚我的侍女是将我的净手水打翻了，不过她是无心的。这是淋到宋妹妹了吗？真是不巧啊。”

“是奴婢失了手。”

朱县主后头一位绿衣裳侍女站了出来，并未行礼，只不怀好意地笑着，柔声道：“虽然是县主的净手水，不过并不脏的。都说北泽人天性粗豪，不拘小节，一盆净手水，宋姑娘应该不会介意的罢？”

李壑面色亦变了变。

他看得出这群人是故意的，如今道歉也没一句，还反过来嘲讽奚落，简直太过分了。

“县主手下的人都是这般无理吗？”他忍不住道。

“底下的人不会说话，见笑了。”朱县主勾了勾唇，“但，话糙理不糙，本县主觉得她没说错什么啊。”

“你…”

“我什么？”朱t县主冷哼了声，声音尖利：“李壑，这有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逞英雄？你不是想让本县主同她道歉吧？”

李壑面色变了变，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太尉府正当风光，连父亲都拿着厚礼上门拜访，他若是得罪了朱县主，保不齐会连累李家。

踌躇只是一时，他长出了口气，回头对宋颂低道：“宋妹妹，县主她…也不是故意的，我们还是先回去罢？你衣裳还湿着，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他相信宋颂也不会想得罪朱县主的。

他如今劝她回去，亦是保护她，李壑想。

宋颂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朝里头走去。

这轻飘飘的一眼，看的李壑脸皮一僵，竟有些抬不起头来。

“县主说的对，道歉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宋颂已经绕过半扇屏风，走到了内间，看向那绿衣裳侍女，“刚刚是你动手洒的水？”

侍女有着主子撑腰，丝毫不露怯，竟还笑着点头，刚要答是，忽见宋颂端起小几上一满盆水，直接泼在了她脸上。

冷水湿了满头，顺着衣领淌进里衣，她被凉了个透，尖叫了起来：“你，你干…”

话音未落，忽觉脚下一空。

那纤细的小姑娘经揪着领子把她拽到窗边，一脚将她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