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夹肉片的筷头一顿，复而又撂下，擦了擦嘴问：“你同李壑一道在芜泱池？”

宋颂吃着笋片，垂头盯着碗碟，含糊地“嗯”了声。

萧玉见她这模样，便知是在说谎。

两人分坐对面，中间摆着咕嘟嘟翻滚着的暖锅，萧玉隔着白雾蒸腾的热气瞥了她一眼，并未拆穿。

许子言也觉出了些不对，神色闷闷的，话也少了起来。

太后却很高兴，此前她便有意撮合宋颂与李壑，听见二人有接触，心里觉得这事或许有谱。

于是这晚膳吃的各怀心思，结束得也快。

许子言告退出宫，太后差萧玉和宋颂去送，三人走到栖霞殿门口，许子言突然停住了脚，回头看向萧玉，憋了半天道。

“你先回，我和宋妹妹有几句话说。”

萧玉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眯了眯眼，倒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人一走，许子言就问道：“宋妹妹，你什么时候和李壑这么相熟了？”

“熟悉谈不上，今日也只是凑巧碰上。”

“那就好，李壑那人…倒是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性子太软了，配不上你。”许子言侧过身，飞快地看了眼宋颂，轻咳了声，“你这样好的姑娘，要配顶顶的好男儿，他那样的可不行。”

“许哥哥想多了，我和他的确没什么来往，连朋友都算不上。”

宋颂抬眼看他，又道，“我知道你关心我，可中秋那晚我们已把话说明了t…”

“宋妹妹。”许子言骤然打断，不解道：“我看的出太后有意撮合你与李壑，难不成你觉得我不如他？”

宋颂认真瞧了他一眼，“不，我觉得许哥哥为人胜过李壑。”

许子言嘴一咧，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宋颂道：“可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你。”

“这，为何？”

“没有为何。”

宋颂捏住了灯笼把，暖黄的烛光映出她认真的眉眼，语气亦是诚恳。

“许哥哥，我们一同长大，情同兄妹，我不怕与你说实话，若论己心，我不愿嫁人，宁可一辈子陪着太后娘娘。”

“可若日后有旨意赐婚，那便是身不由己，这世间女子大多如此，到时我会尽力为自己谋一条安稳出路，仅此而已。”

“许哥哥，你出身勋爵，日后为官为将，大有作为，我敬你骁勇，钦你仁义，只是不会有男女之情，更不想误你。”

宋颂说得真切，心中确实也是这般想的。

她不会拼上自己和北泽全族的性命前程，去追求所谓的爱情，独处异世，她只想安稳的活着。

所以她会试着考虑李壑，却不会考虑许子言。

除了刚刚说出口的原因，还因许家手握大夏大半兵权，她一个质子嫁过去，于人于己都是隐患，这种事她不会做。

许子言盯着她看了半晌，张了张口，终是不知说什么，攥着拳头转了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她说的他不是听不懂，可他自小一根筋，从来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等等，许哥哥！”

宋颂突然叫住了他。

“…你常与何姐姐在一起，可曾见她同哪家公子有过往来？”

听了这话，许子言从自己的心思里回过神来，认真想了想，才道：“她朋友不多，何家出事后就更少了，宗亲族人都避之不及，除了我和萧玉去看他，旁人怕是很少。怎么了？”

“没，没什么。”宋颂若有所思道，“时辰不早，你快些回府罢。”

许子言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转身走了。

宋颂这头也提着灯笼往回走，心里回想着许子言的话，越想越入神。

何霏霏说的那人不会是许子言，或是萧玉罢？

她说那人对她用情至深，可许子言分明是对自己有心思的…难不成，那人是萧玉？

宋颂被自己这猜想吓了一跳，兀自睁大了眼睛，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晃神间，瞧见院内梧桐树干下头露出一尾明黄，百无聊赖地卷着石砖上的落雪。

人被粗壮的树干挡得严实，尾巴却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这么冷的天，王爷躲在这做什么呢？”

萧玉身形顿了顿，似是没想到会被人发现，随即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本王可没偷听你们说话。”

宋颂点头：“我晓得。”

萧玉站的位置听不见宫门口的声音，更何况，他也不是会偷听旁人谈话的人。

他若想知道什么，大抵会直接问。

果然，萧玉随手抚掉肩上的落雪，不经意似的问道：“聊了这么久，你们俩说什么有意思的了？”

宋颂抿了抿唇，脑子一时乱糟糟的。

何霏霏的事只是她自己乱猜的，不好直接问出口。

她想了想道：“都说你要和朱县主定亲了，这事可是真的？”

朱县主亲口向她说起这事时，她只当那是夸口炫耀，并未相信，今日李壑又提了一嘴，倒让她有了一丝拿不准。

萧玉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事，提着灯笼凑近了几步，“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宋颂皱着眉毛看他，似是有些听不懂。

雪势渐小，空中飞舞着细碎雪花，偶尔粘在她卷翘浓密的睫毛上，杏眸疑惑地眨着，眼神晶亮，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小动物。

萧玉撇过头去，转而道：“你猜猜。”

“我猜？”宋颂撇嘴，“我猜是假的。”

萧玉“哦”了一声，“那你猜对了。”

宋颂舒了口气，清凌凌的眸子又弯成了月牙。

“我就知道，你眼光哪有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