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援琴(105)
秦执站在琴案旁,和声问道:“陛下有心事?”
皇帝停下抚琴,站起身叹了一声,问他:“我向来信重你父亲,可如今,福和公主的话我也不能不听,他两人水火不容,你说可该怎么办?”
秦执一刻也没有犹豫,回道:“臣愚钝,无力为陛下解忧,但只有一点,陛下想做的事情,臣万死以求为陛下达成。”
“真的?”
“回陛下,臣不敢妄言。”
“就算违逆你父亲也在所不惜?”
“君在先,亲在后。”
“那你去宰了薛放,由你来掌管贡司可好?”
秦执忙跪下,皇帝亲自扶他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怕,要是在你父亲那里不好交代,朕为你撑腰。”
秦执低着头,诚惶诚恐道:“臣不怕那个,就是怕贡司在我这里,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皇帝笑道:“用人不疑,你放手去做,得空了便来宫里同我抚琴,我近日觉得,自己抚琴可比听琴有趣多了。”
秦执从宫里出来,出了一身冷汗,自他回归秦府,又莫名很得皇帝宠信,就一步步走到如今这地步来,如今父亲与公主不和,本来父亲权重,公主回来后,往朝堂安插不少人手,又盯上了贡司,两方越斗越狠,皇帝终于要出手了。
如今看来,皇帝还是更偏心父亲一些,福和公主曾经在云京掌权,皇帝心里哪能不忌讳,但皇帝要用自己,偏偏要让自己先杀了薛放,他就是要父子间有隔阂,他用起来才顺手。
这样也好。
秦执坐在轿中,歪在靠壁上歇息,马车穿过长长的宫道,夜色深浓,忽的现出两排宫灯。宫灯渐渐地近了,原来宫灯簇拥着一顶花饰华美的车轿,轿前有鸾扇遮挡,皇帝尚未大婚,能用得起这副仪仗了,也只有当朝唯一的公主殿下了。
两轿相交,秦执并未下轿拜见,公主的仪仗却停下来,里面传出一道略显沙哑的女声:“御史大人星夜入宫,”福和公主知道秦执深夜入宫,专门在此等候。
“公主殿下,有话请直说。”秦执彬彬有礼,不卑不亢,无心与公主周旋。
福和公主轻声笑起来,这一声,却与方才的声音不同,有些娇媚的意味了,“御史大人真是直爽,我听闻前几日大人去狱中看过张大人,张大人可好?”
“公主想要贡司的权利,陛下却不信任您,臣也无能为力。”秦执不想与她虚与委蛇,直接说出要害,公主觊觎贡司良久,这一回派人弹劾薛放,也是想借皇帝之手,削弱秦京手中的权柄,但皇帝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她是有些着急了。
“那陛下叫你来是为何事?”
“抚琴而已,微臣今日新斫一琴,今晚亲手呈给了陛下。”
福和公主却是不信,今日之事,必不会像他所说那么简单,但话已至此,她便不再伪装:“贡司之权,我志在必得,你我先前合作救人,若是这事漏到你父亲那里,你待如何?”
秦执叹一口气道:“公主太心急了。”
他什么也没说,不说受她的威胁,也不说听她的令,就这么一句,打马走了,留下公主在原地错愕。
潇湘水云
秦执回到府中时,秦京派人来说:“老爷已经睡了,让公子不用再去请安,自去歇息吧!”
秦执回屋之后,洗漱熄灯,自己坐在窗前,迟迟没有入睡,他如今已经被搅在局中不得脱身,该如何为她换一条生路呢?
漫漫长夜之后,第二天又是个爽朗晴日,秦执一大早就去秦京那里请安,亲自伺候秦京穿衣梳头,等一切收拾停当,父子二人坐在饭桌前,秦执才向秦京说了昨夜的情形。自然他不会说出皇帝最后那个命令。
秦京听了,一句也没有问,过了一会,徐氏带着徐月来请安,四人一同用了饭,秦京要离去之时,忽然回头对秦执说:“既然皇帝喜欢,你多陪着也是。”
秦执温顺回道:“不瞒父亲,儿子最近请了位琴曲师傅,已经在府上了。”
徐月忽然瞪大眼睛插话答:“难道是她?”
秦京笑看着徐月问:“月儿你已经见过了?”他不等徐月回答,似乎也不关心秦执请的是谁,只吩咐道:“既然请了来,就请人住在你附近的翠冷院,你也方便。”
秦执点头称是,徐月低下头,不敢说什么。
秦京走了,徐月嘟着嘴拉着秦执道:“表哥你当真要请她当师傅?”
秦执点头称是。
徐月听徐氏令人收拾翠冷院,便道:“我去吧!”
“你去做什么?”
徐月道:“翠冷院我熟,我替表哥安置那位师傅。”徐月当然是存了小心思的,既然事实无法改变,还不如自己主动些,也让表哥少与那人接触。
徐氏笑道:“你愿意自然是好,只是先说好了,可不能惹事。”
徐月狠心点头。
翠冷院得此名,原是院内临窗修竹,风雨一起,芭蕉碎寒,夏季居来舒适无比,秦京十分喜此处,轻易不与人住,这回就连秦执也是惊讶,他怎么轻易松了口!
倒是徐月心中有些郁闷,但想着既然表哥尊重这位师傅,她姿态至少做足了,因此跟着徐氏一起布置,忙碌起来,原先的烦闷情绪消散许多,只是一想到这里距表哥住处又近,心头又郁闷,徐氏安慰她道:“你拉个脸成什么样子,既说了是师傅,就得以师傅尊之,师徒有别,你可不能造次。”
徐月怨念颇深,想着表哥堂堂相府公子,却拜一个乐人为师,卑躬屈膝,成什么样子!她想不通表哥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明白相爷为何反而支持,但姑母这样说,她只能按下不满,闭嘴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