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财卿卿小札(57)
又或许云翎问的不是如今的宋沛宁,是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叫阿回的少年可以为了她过于宏伟辉煌的心愿,宁愿放弃所有安稳再次奔走的宋沛宁。
回忆中,照初见之时稍微长大一些的宋沛宁,只敢在夜里哭红一双柔软的眼睛。
她哽咽着不安地说:“阿回,我忘不掉。”
因为她活下来了,所以有人代替她死了。
活着的人得接过死去的人的愿望接着跑,就像永远活在四处逃窜的那晚,一刻都不能停下来。
从此,愿望在宋沛宁的心底打成死结,成为跨越不过去的心病。
好在她的身边有阿回,常常能在她怕的睡不着的时候,替她遮挡恐惧,顶着她心中呼啸的风雪,帮她关上不安的大门。
她的阿回一直温柔,光是听着宋沛宁六神无主地说起这些,就跟着她在眼前起了场朦胧的雾。
“阿宁,阿宁。你别怕。”
阿回轻轻唤她的名字,安慰着她,替她擦去泪水。
“你不用怕,真的,你有什么心愿我都替你完成。”
宋沛宁当时,并不懂云翎话里的意思。
红着一双眼睛抽泣地抬起头,“真的吗?”
阿回眼里晶莹,强忍着泪水朝她点了点头。
“真的。你会完全相信我,对吧?”
“我会。”
“嗯,所以别哭了。我们阿宁哭成大花脸,不好看。”
宋沛宁那时候不懂,不知道她的阿回走了那么远的路,好不容易来到她的身边,其实也曾经历过翻天覆地的苦。
也曾经担惊受怕,忍着眼泪一直跑,跑得被泪水淹没了,看不清脚下的路,也不敢停下来。
被背叛、被放弃、被置之不理,所有人都一边怀念他,一边不再提起他,最后只剩他一个人面对寂寂的黑夜,蜷起身子缩在寒冷的枝头。
宋沛宁那时候太小太小了,不懂她宏伟的心愿背后,要用什么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想要还天下所有稚子一个没有阴影的童年。
没有权势和铁腕,如何做得到呢?
所以没有告别,阿回离开,像是从长长的梦里醒来,回到现实,重新漂泊。
做阿回的这几年,对于云翎来说,就是那个许多遥远浮沉的回忆中,最温暖的美梦。
卿卿
宋沛宁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接下那位善财徐公子的邀约。
尽管此前裴钱霍善意提醒过她,这邀约恐怕是场鸿门宴,但是敌是友还是得等见上一面方能知晓,否则悬而未决也不是办法。
于是宋沛宁托裴钱霍送信专门跑了一趟,徐府很快传回消息,信上说,宋女公子能赏光赴宴,徐公子荣幸之至,三日后城中黄鹤楼阁楼邀女公子一聚。
快速读完信上内容,信上还是半句没有提到徐公子就是小一之事,宋沛宁与裴钱霍对视一眼,既要见面,那徐公子就是他们认识的小一的事必然是瞒不住了,为何只字不提呢?
除非,徐公子是徐公子,写信的人不是“小一”。
很快到了三天后的应邀之日。
宋沛宁与裴钱霍早早启程进城了,云翎照例来慈幼院教书,并未碰上。
没见到宋沛宁,云翎自己往学堂处走去,迎面碰上当值的小五。
小五最识礼数,停下向云翎鞠了一躬,“见过先生。”
说完,注意到云翎流连的目光,唯恐慈幼院对先生招待不周女公子责怪,遂问道:“先生可是有哪里不便?可以与小五说,小五帮先生解决。”
云翎摇摇头,跟着收回了视线:“无事,只是为何今天园中为何不见女公子?”
小五笑着答道:“女公子一向很忙,今儿不在。”
于是,云翎跟小五便一问一答地聊了起来。云翎顺着小五的话打听宋沛宁去向,小五没把云翎当外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答曰:“女公子去赴京城善财徐公子的约去了。”
“徐公子?”
“正是。先生有所不知,说起来我们女公子与这徐公子还是旧相识,当初就是小一兄写信给女公子来京的,谁料等女公子来到
京城,与小一兄却联系不上了。这中间也不知出了何事,二人近日才联络上,约了城中黄鹤楼一叙。”
黄鹤楼乃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风雅非常,因此也成了许多有情人的约会圣地。
云翎一时不知是自己没听明白,还是想多了,想了想,还是把话问出了口。
“你说女公子来京城是为了寻小一?”
小五笑着点头,语气依旧恭敬地回答道:“对,女公子接到小一兄的信,三日后便匆匆启程了。”
二人对话完,互相拱手鞠躬,一个去了后厨,一个去了学堂。小五没看到云翎转过身去,自然流露出的失落的表情。
也是啊。
云翎顺着回忆里的线索拼凑,阿回临走时,半句也未提起他离开临舟会去哪里。
是他误会了。
那日在医馆幽暗的小房间里,借着暧昧的烛光,他和宋沛宁打着自以为是的暗语,竟然理所当然地误以为他还懂她。
说不定过了这许多年,宋沛宁早就把阿回忘了。
走到学堂房门口,从屋里传来朗朗读书声,学生似乎在等他了。
云翎定了定神,冷静半刻,才提步走进了学堂。
此时的京城黄鹤楼,宋沛宁已经与传闻中的徐公子会上了面。
想来两人都没成想临舟一别多年,再度见面会是此番客套的场面。小一极能吃苦,像是明知道自己的无依无靠,所以处事十分踏实,从不讲虚的,这也是宋沛宁能相信小一的书信,千里迢迢地从临舟赶过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