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有宁(55)
他们一个上楼一个下楼,谁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似一派平静,唯有此处的空气与尘埃知道,他们之间的较量好比深度海域,早已暗流涌动。
在二人错身而过时,霍颖说了句:“麻烦玩意儿。”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沈赫行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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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方寓宁在霍颖家的书房复习,又宽又长的实木桌前放了两张椅子,方寓宁在一边做题,霍颖则在另一边改简历。
一道突兀的铃声打断了平静。
方寓宁拿起手机一看,作势要出去:“视频电话。”
“谁的?”
“我妈。”
“哦,去接吧。”
方寓宁不敢在室内接,加快脚步跑到楼下,才按了接听。
赵月欣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在干什么?”
方寓宁戴上耳机:“在回宿舍的路上。”
“哦,”赵月欣没好气道,“你身上还有钱用?”
方寓宁:“暂时还有。”
赵月欣噎了一下,转而道:“我们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知道打给我们?一点孝心都没有。”
方寓宁找张长椅坐下:“事情太多了。”
赵月欣:“你看看你现在跟我们说话是什么态度?都说做子女要孝顺要顺从,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
方寓宁自问态度已经很不错了,这么多年以来,只要是他们提的要求,她都会乖乖去完成。即使有些时候他们因为工作不顺心在她身上发火,她也看在他们不容易的份上忍了。
如今他们又在她身上挑剔这挑剔那,无非就是看她不想回云城,便开始给予她压力,想逼她就范罢了。
方寓宁不擅长跟别人起冲突,更不擅长跟别人吵架,面对赵月欣的指责,只能沉默不语。
“说你你还不承认,我们就算了,这么久了,你都没打电话关心关心你外婆,她都住院了!”
“外婆住院了?什么时候的事?”方寓宁一下子急了。
“就昨天,她被车撞了,血管破裂形成硬膜外血肿,好在没什么大问题,手术已经做了,再住几天院就能回家休养了。”
方寓宁松了口气,旋即又自责起来,外婆体谅她又要忙实习又要忙考试,很少打电话给她,可她却心安理得享受着这份清静,疏忽了对老人的关心。
“我明天就去跟老师请假,看看能不能带周末一起请三天。”
“嗯,”赵月欣说教道,“不是我说你,江城有什么好的?别的不说,你看看你外婆吧,她今年都七十六了,你以为她还能活多久?你再不回来多陪陪她,等她死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挂完电话,方寓宁在原地坐了很久。
她妈说话总是这么难听,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最后说的那番话,确实戳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九个月大的时候就养在她外婆身边,从幼儿园到高中,几乎是日日和她生活在一起。
记得她小时候长水痘身上痒,想用手去抓,外婆怕她抓破了水痘留疤,便把她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拍痒的地方,好缓解一下痒意。
再一个,她爸妈生她的时候是没任何准备的,一个人还在读研究生,一个人刚刚进医院参加工作,根本没什么钱,更别说往家里寄生活费,是外婆用她微薄的养老金,时不时去买一些鸡鸭鱼回来做给她吃补充营养。
而且,每次做这些硬菜的时候,外婆都会说自己不喜欢吃肉,让她多吃一点别浪费。
一想到外婆可能有一天会永远离开自己,方寓宁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二天,方寓宁一早就跟辅导员联系请假。
辅导员这边没卡她,听了理由之后就给签字盖了章。
方寓宁拿上盖好章的表,又去科教科找金老师。
金老师已经认识她了,给她盖完章之后问:“你沈师兄手里这个课题还要多久才能做完?”
方寓宁一愣:“我已经没有在帮他做事了。”
“是吗?”金老师疑惑道,“那他刚刚为什么说你还在给他干活?还夸你勤快,又细心又认真。”
“刚刚?”
金老师:“是啊,他和张院长刚刚来找我们医务科的余主任。”
怀着疑惑,方寓宁从金老师办公室里出来,按下电梯键。
电梯从八楼下降,停到她这一层时“叮——”了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方寓宁正要迈步,一抬眼却看见倚靠在里面的沈赫行。
她迟迟不动,电梯门很快又要关闭,沈赫行瞥她一眼,按下开门键:“不进来?”
“要、要进的。”方寓宁暗自唾弃自己,居然还结巴了。
她本来想找个离沈赫行远一点的位置,可是那样又太刻意了,于是,她和以前一样,站在了沈赫行的身边。
电梯下降,传来一阵很明显的失重感,沈赫行从电梯厢壁的倒影中看着方寓宁。
“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无比精准地打在方寓宁的耳膜。
方寓宁心想,怎么解释?难道让她说,她为了快点帮你解决麻烦,答应了别人一些不合理的条件吗?
那样听起来好像在为自己开脱和邀功一样。
电梯刚好到达一楼,方寓宁匆匆跑出去,回头看了沈赫行一眼,最后只留下一句:“师兄对不起。”
沈赫行看着她离开,不太痛快地松了松领口,他出了行政楼,拨通一个电话:“查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是他的一个律师朋友,年纪虽然轻,但在业内知名度一点也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