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154)
王密领着几个小内监,端来几道菜,一壶酒,称是太后赏赐充华的冬至御膳。
一个内监满满倒了一杯酒,奉给徐贞风。
徐贞风面带喜色地接过酒杯,刚要谢恩饮酒,明锦飞也似地冲了过来,一把掀翻她手中的酒杯,大喝一声——
“酒中有毒,不要喝!”
王密脸色一变,立刻给内监使眼色,几个内监抓住了明锦手臂,合力将她制服,压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徐贞风看着杯中酒洒落在地后,地毯上瞬间黑了一大片,脑中不由有些懵,痴痴说着,“太后不是说不杀我吗?”
她还有陛下的免死诏书呢。
王密垂眸,平静道:“充华,大皇子注定是要做太子的,有了陆氏的养母,哪里还会需要你这个生母呢?”
徐贞风茫然环顾四周,今日皇帝前往南郊祭天,不在宫中,太后却偏偏要在此时杀她,难道先前说留她一命,都不过是为了稳住皇帝,不让他起疑的缓兵之计吗?
内监再度倒上鸩酒,王密道:“充华快快饮酒吧,子贵母死是祖制,历代先君无有违者,你难道要让陛下落个违背祖宗家法的骂名吗?”
今日,她若死了,皇帝也只能咽下这个闷亏,不至于为个女人跟太后母子反目。
毕竟,太后以祖制杀人,合情合理,皇帝没理由追究,朝臣亦无法苛责。
徐贞风摇摇头,往门外逃去,“不,我不喝,我要等陛下回来,陛下答应不杀我的,他不会让我死的。”
王密一抬手,内监们便一拥而上,拦下了她的脚步,把她按倒。
徐贞风跌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对明锦伸出手,“阿锦,救救我,我不想死。”
明锦双眸通红,苦苦请求着,“阿翁,你放过她吧,陛下就快回来了,陛下不会让她死的。”
王密置若罔闻,示意内监灌酒。
她是未来太子的生母,她今日不死,将来太子登基,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内监们将徐贞风的双手双脚全都压住,让她动弹不得,一个内监揪着她的头发,使劲把她的头往后拽,另一个内监端着鸩酒,用力捏开她的下颌,强行掰开她的嘴。
明锦看着眼前绝望的徐贞风,眼前恍恍惚惚再度浮现出破碎的梦境,那种绝望与悲痛的情绪如此真实,仿若她也曾亲身经历过。
拯救她,宛若是在救赎那个不为人知的自己一般。
她拼命挣开内监们的钳制,想要带她一起逃走,却又被内监制服,怎么也够不到那看似不远的距离。
强权如同一座压倒在她们身上的大山,哪怕她再努力的去反抗、去斗争,那山也依旧纹丝不动。
面对绝对权力的时候,她的倔强反抗就是个笑话。
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徐贞风泪流满面,不肯张嘴,她不想死,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她想看着她的孩子长大。
她想活下去。
她奋力挣扎着,毒酒肆流,眼泪横飞。
明锦挣开束缚,想要跨越那几步的距离去救她。
王密挺身挡在了她的面前,抓住她的胳膊,拦下了她的脚步,毫不留情的把她往后扔去,内监再度将她制服。
明锦泪流满面,在被逼上绝路后,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用那最懦弱、最无助、最本能的反应,“扑通”跪倒在了地上,磕的头破血流,痛哭祈求。
“阿翁,我求你再等一等,陛下就快回来了,陛下不会杀她,陛下不会让她死的……”
内监们置若罔闻,快速将鸩酒尽数灌入徐贞风喉咙。
明锦眼泪决堤,她绝望地大喊了一声,奋力挣开钳制自己的内监,向徐贞风爬去,却被抓住,拖了回去。
她的手指死死扣住地板,被拖行时,指尖在地板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鸩酒灌尽,酒杯破碎,内监终于松开了手。
徐贞风抠着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她的唇瓣一张一合的,对明锦伸出手。
明锦哭的崩溃,她同样对她伸出手,二人之间只隔着几步的距离,指尖却始终无法碰触。
黑色的污血不断自徐贞风的口角溢出,鸩酒腐蚀了她的声带,她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生命的最后时刻,只能用开合的嘴唇,含泪让明锦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明锦眼睁睁看着她倒下,情绪几近崩溃。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那么快,仿若一场梦一般。
上一刻,她们还在一起讨论午膳吃什么,这一刻,她就已经命丧黄泉。
她才刚刚为她取来新制的冬衣,她还没来得及穿上,就已然变得如同这个寒冬一样冰冷。
她想嘶吼、想吶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密道:“小姐,药已入喉,回天乏术了。”
明锦脑中轰然一声,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无助瘫倒在地上。
她神情呆滞,渐渐的,也如同对面渐渐冷去的徐贞风一样,石化般一动不动。
……
宫门外。
元晔和陆聿得知宫中巨变后,从南郊一路策马狂奔回宫。
来到掖廷后,二人惊愕地看着殿中的一片狼藉,呜呜哀嚎的内监,瘫倒在地上的两个女人。
一个口吐污血,气息将绝。
一个脸色惨白,麻木呆滞。
来迟了,来迟了。
陆聿看了一眼狼狈呆滞的明锦后,便毫不犹豫地跑向徐贞风,抱起人头也不回的往太医院狂奔而去。
元晔则拉着明锦的肩臂,想要把她扶起来,“阿锦,你还好吗?”
明锦呆呆的,一言不发地推开元晔的手,如同行尸走肉般从地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