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5)
“师师。”
有人轻声细语地唤她,
“是我,师师。”
她微惊,自床上起身:“世子?”
“这般晚了,世子您怎在此处?”
屋内尚未开窗,雨丝与夜色笼着,那一道身形凑近了些。
他言语有几分踯躅。
“师师,我那间屋子漏雨,不知可否……到师师屋里来?”
二人虽自幼定下婚约,但平日相处一向本分。戚师师乖巧,从不敢行逾越之举,裴世子不拘小节,但也顾念着她而不敢造次。这般暧昧的言语,令少女攥了攥身前的薄被。
这样暧昧的话,戚师师却不是第一次听。
私下里,裴俞章有时也会逗弄她,将她逗得面红耳赤。
她半晌未言语,窗外那边又响起一句:“师师?”
亲昵的语调轻扬,接着便是淅淅沥沥的滴水之声。
少女挽了挽鬓发,小声:“世子爷,这怕是不妥。”
“况且,阿爹也已为世子您收拾出另一间新房。 ”
“可是师师,我住不惯。”
水雾烟煴着他的声音:
“师师,你知晓的,我一换新屋子便住不惯。夜雨招飐,现下我又受不得寒,一时回不了裴府。更为要紧的,我还想见你。”
“好师师,”
“我好想见你。”
他的声息忽尔柔软下来。
微哑的一声,甚至带了几分恳求,一下令戚师师心软。
她望向帐外天色。
天河倾泻,万丝飘摇,如注的夜雨自天际倒灌而下,将庭院倾倒得冰冷刺骨。
裴俞章就这般撑伞立在寝阁之外,时不时有银光闪过,带着雷点之声,将他本就虚弱的侧脸照得一片透白。
戚师师犹豫了少时。
裴世子身子金贵,又大病初愈,正是虚弱至极。
她实在不忍,让对方孑然一人站在这风雨飘摇的院中。
戚师师走下床。
窗牖之外,那人双眸炽热,迎着清亮的雨丝,眼底似有迷离的光泽。
就在她方为裴俞章开门之时,突然间,一只手横在眼前。
明白劈下一道闪电,登时将夜空照得透亮,戚师师眸光颤了颤,看清楚身前之人。
姜朔一身黑衣,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前。
夜光映衬着,少年皮肤极白,那一双凤眸却是她鲜少见过的清冽。
他眸光疏冷,淡若琉璃,眼神未望向她,而是紧盯着屋檐下、距离她不远之处的裴俞章。
“裴世子,请自重。”
被人凭空截去了路,裴俞章也一愣。
旋即,男人眯起眸,语气轻蔑:“我当是何人,居然是你。一个卑贱的奴才,什么时候竟还能管起主子的事儿来了?”
姜朔气息不改,目光定定然落在裴俞章身上,只用身子又将戚师师朝身后护了护,
“是,奴才只是大小姐的侍从,故而更要护好大小姐。我家大小姐虽与世子定下婚约,但还尚未过门。烦请世子不要辱没了我家小姐清誉。”
他声音平稳,不卑不亢。
裴俞章也应道:“辱没清誉?师师嫁给我是迟早的事。待这一场冬雪落尽,翻了年关,本世子便要迎娶她过门。到那时,师师便是我裴俞章的妻子,是我裴府的大夫人。”
说到“妻子”时,裴俞章侧首,含情脉脉望向戚师师。
姜朔脖子梗了梗。
少时,少年闷着声道:“那也不成。”
“奴要守着大小姐,直至……小姐出嫁前一夜,绝不准外人觊觎。”
姜朔将“觊觎”二字咬得极重。
裴俞章冷笑:“师师,你身边这个奴才,对你倒是忠心。”
他的声音明显不虞。
见状,戚师师扯了扯少年衣角,轻唤了声:“朔奴。”
真是死脑筋。
少年的衣角粗糙,被雨水浸了些许,攥上去有几分湿漉漉的。
他方一直守在屋檐下,虽说有房檐荫蔽,可仍有雨丝裹挟着狂风扑来,将他一双眼冲刷得清亮而倔强。
气氛一瞬,变得剑拔弩张。
姜朔是她十二岁捡回来的,那时对方十三,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她将对方带进戚家,为他请来了府医,照顾他吃穿,还教会了他识字。这四年里,姜朔一向温顺,一向对她百依百顺。
他守着她,护着她,明里暗处,几乎随叫随到、言听计从。
他从未顶撞过她。
是她扯一扯衣袖,声音便会温软下来的少年。
感受到衣袖上的力道,姜朔未再言语。
可他也未退让,一双眼紧盯着裴俞章。
“轰隆”。
一道雷声。
白灿灿的电光劈落,森森雨夜里,响起男人极轻一声,
“师师,我冷。”
他的声音平淡。
便就是这样极轻、极平淡的一句话,叫戚师师撑开伞,快步小跑至男人身前。
大雨倾盆,如瀑倒灌而下,溅落在少女裙角边。
裴俞章黄昏间刚喝罢药,面色微白,鬓额上不知是雨珠还是细汗,看得戚师师一阵心疼。
她微微颦眉,低下头,不假思索地自袖中取出一块手帕。
踮起脚尖,戚师师擦拭得小心翼翼。
葱白的手指,带着素帕轻柔抚过男人的带汗的鬓角,一时之间,周遭流动着暧昧的情愫。
二人的身形靠得太过近。
太过于,让人浮想联翩。
潮湿晦暗的雨夜里,姜朔眼神闪了闪,将头偏至另一边。
大小姐正横亘在他与裴俞章之间。
似有幽幽暗香顺着风雨,扑涌而至,又飞入他的鼻息间。
佛香与花香裹挟,自肺腑一路沿下,是独属于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