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天气(50)

她讨好的眼神极不自然，声音也似染上了压抑的发颤, 可她不敢表现出来，脸上仍是一副讪讪神色, 但她的余光一直在偷偷看。

看迟未晞手里那已经彻底碎掉屏幕的手机，不过就比巴掌大点，握在手里还没她每天提的水桶重，可就是这么点东西，极轻易就能压弯她的脊梁。

她赔不起。

非常非常非常放低自己的姿态，一时间，即便迟未晞什么都没做，也因对比下，她一身靓丽的装扮，较高的身高，以及必须俯视才能看见清洁阿姨的视线，这三点，让她看起来像是站在了云端。

何况她身后还站着个温誉文。

他那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即便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也极轻易就能让人自觉地把自己划分成三六九等。

清洁阿姨拽了下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工服，她垂眸看着迟未晞的手机，咽了好几下口水，又犹犹豫豫了大半晌，才说：“都摔坏了。”

很小心翼翼又带了心疼的语气。

顺着清洁阿姨的视线，迟未晞头一低，这才反应过来她在担忧什么，便也跟着笑笑说：“哦，这个——”

她赶紧把垂落在身侧的双手往身后藏起来，接着眉眼弯弯，嗓音像是刚从蜜糖罐里捞出的那样，笑说：“没事的阿姨，手机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离得近的原因，迟未晞飞速往身后移动的双手不偏不倚，堪堪划过温誉文裁剪得体的纯黑色西装裤，scabal的顶奢面料，有着极为丝滑的触感，此刻正被弯曲的指骨轻轻带出一道弯。

一瞬而过，如蜻蜓点水般，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那涟漪已经彻底消散了。

裤子又恢复成下坠着的平整。

但很快，迟未晞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自然交迭起来，不过一秒，它们停在了温誉文跟前。

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给足了他反应的时间。

细腻与危险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楼下灯光依旧如包间般昏暗，这无语的氛围感，温誉文揉着下巴的手一顿，他沉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没有心思去避开迟未晞，此时他只顾着将头微偏，左手食指指腹不断轻揉着右下颌，半眯起眼，可疼痛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他有理由怀疑，刚刚那极重的一下，他的下巴被她撞脱臼了。

头一定是铁做的吧，那么能撞。

听了迟未晞的话，清洁阿姨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她转身去一旁拿拖把，往桶里上下咕涌了两下后，拖把进了沥水篮。

只一秒，脱了塑胶皮的木棍子一旋，拖把被清洁阿姨拧了半干，往地上放时，她又对迟未晞说：“我平时手脚很利索的，这次是拖把头掉了，所以才过来得有点慢。”

说完她很不好意思，又把姿态放得很低：“您...”

“您能不能别去投诉我。”

“我这里被人投诉一次要扣二十块钱，是我两天的饭钱了。”

总是会有那么些人，她明明只是在很平静地陈述事实，并不是刻意去卖惨，但却能莫名让人听得心里发酸。

迟未晞“啊”一下，又：“哦。”

她作保证：“我不会去投诉的。”

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有了这话，清洁阿姨才再一次地放松下来，免了一桩投诉，她眉眼染上了自然的笑意，看着迟未晞说：“小姑娘，真的是太谢谢您了，您可真是个大好人。”

紧跟着她把拖把往那摊水渍上一放，又飞速看一眼温誉文，才说：“您啊，不仅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

“您男朋友真的是好福气哦。”

被绒布吸了水的地面很快恢复成半干，清洁阿姨再次把拖把放进沥水篮，而后用力下压，脏水滴答，落在桶里，像下雨般。

“他不是...”我男朋友。

没等迟未晞把话说完，清洁阿姨又开始把拖把往地上一放，但这会，拖把头划过地面的路径很是小心，刻意避开了迟未晞的鞋子，看起来，是想拖她刚刚留下的那两个深色脚印，却又不好意思叫她离开。

迟未晞当即了然。

她赶紧往后退了半步。

蜜糖罐里跑出来的笑脸依旧挂在脸上，她好像又开始变成了跳跳糖，鞋尖划过地面时，身上的裙摆跟着轻扬，花蝴蝶般，虚虚缠上了温誉文的裤脚。

然后，她微微笑着，一个不小心，又狠狠地踩上温誉文的鞋子咯。

温誉文瞬间疼得一个深呼吸。

紧跟着，他揉着下颌的手再次一顿，来不及躲避，迟未晞铁一般的脑袋又撞了过来，撞在了他的胸口处。

“咚！”

有了刚刚那么一下，温誉文这次极有危机意识地护住了下巴，但一不小心还是牵扯到了肌肉，因此他又开始疼得眼冒金星。

大概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温誉文沉沉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此时是头痛一些还是脚痛一些。

他极为克制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清凛的眉眼已经彻底染上了薄薄的怒气。

迟、未、晞。

如以往那几年般，某些被暴雨困住的时刻，脑海大概就是这么咬牙切齿地滑过她的名字的。

此刻人就在她跟前。

温誉文护住下巴的手一收，刚要搭上迟未晞的肩膀，想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然而她往后歪倒的速度好像要比他的手更快，因此，她再次对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三点一线，由头至脚，不忘中间。

空气静止了。

温誉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下，他像是被人撞到了什么开关，忽然就不能动了，扬在空气里的手不由虚虚收紧，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