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天气(92)

没让她继续“我”下去，温誉文很快接了话, 他把礼物收回, 尤为自然地放在了中央扶手箱处, 而后笑着看她说：“我先替你保管。”

“等你什么时候想要了, 我再把它还给你。”

他用了还。

迟未晞小声嘟囔：“如果我一直不想要呢。”

温誉文叹气，跟着换上了无奈却又不讲道理的语气：“那我就一直替你保管。”

迟未晞不说话了。

也暂时没有要离开的动作。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或许是心下难过，悲伤成了氤氲在空气中的底色，一时间, 两人的气氛开始变得柔和。

偌大的停车场静谧, 偶而有车辆驶过, 挡风玻璃便成了电影屏幕的取景框，迎面而来的车灯浅浅把他们的眉眼照亮，不过几秒, 又变暗。

如此反复。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

但好像, 他们也没有什么更适合的地方可以去了。

温誉文视线飘向三点钟方向的那辆法拉利。短短24小时, 他已经被迟未晞相当狠心地拒绝了三次，心口是被她戳瘪了的气球，空荡荡的失去了回响。

温誉文问：“以后会继续躲着我吗？”

问完他便侧眸，去看迟未晞蝴蝶翅膀一样漂亮的睫毛，在空中轻轻扫一扫，没能扫掉他心里的灰。

那个喝醉了会乖乖往他怀里跳的人，醒来就不认人。

温誉文禁不住去想, 如果不趁着今晚把横在他们中间那故作客套的氛围敲碎，以后, 他或许就真的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既然心意已经被彻底撕破了口，温誉文便不遮不掩，目光很是直白地盯着迟未晞看。

看得迟未晞极不自然，眉一皱，她也侧眸，跟着理直气壮说：“我什么时候躲过你。”就算躲了她也不会认的。

四目相接的瞬间，温誉文眸光一瞬放柔，他开始控诉起她：“止痛药也不肯给我。”

说这话的同时，他整个人虚虚靠在椅背，一双桃花眼半掀，眼皮无力地耷拉着，眼底是一片荒芜的虚弱色。

头顶微弱的白炽灯透过车窗，直直映在了他的皮肤上，使得他的面色看起来呈病态般的白，整个人好像已经没有了血色般。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驾鹤西去了。

迟未晞没法说话了。

他便继续开口：“很疼的。”

“疼得一晚上都没办法睡好。”

说着，他的嗓音已经开始染上了暗哑，纵使迟未晞心再狠，也还是觉得有点抱歉了，她的视线不由瞟向他的右腿处。

只一秒，又抬起，落在他高挺的鼻梁骨，往下，一双薄唇紧抿。病恹恹的帅气，只是，他看起来不像那惨兮兮的流浪狗。

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心软软。

他倒更像一匹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狼，孤寂，无人陪伴。

迟未晞小小声：“我没有要怎么给你。”

温誉文依旧虚弱地不讲道理：“那你去备一盒吧。”

迟未晞不愿意：“你为什么不自己备好。”

温誉文：“我总有吃完的时候。”

“我也有搬走的时候啊。”

“你还说不是躲我。”

迟未晞：“......”

她不想和他说话了。

心底是乱糟糟的，迟未晞一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在说了那句不可以之后，对上了他难过的双眼，心头一下就涌现出了许多许多。

他们之间有无数道看不见的羁绊，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她最好朋友的小舅舅，还因为她曾经对他的喜欢。

那之后，她也确实没办法再喜欢上别人了。

她并不认为那些时刻她是在躲着他，她只是在和他保持距离罢了。

迟未晞长了一张嘴，有话还是要问的：“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温誉文却听懂了，他很认真地想了想，为什么呢，但好像想不出来，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诚实说：“不知道。”

迟未晞还是想把话说清楚：“我已经拒绝你了。”

温誉文看起来更虚弱了：“我知道。”

迟未晞：“我不会收下你的礼物的。”

温誉文沉默了。

迟未晞：“以后也不会为你准备止痛药。”想了想，“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已经。”

迟未晞顿了好久，才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话音一落，温誉文沉默良久，久到心底的海已经可以将那艘巨大无比的铁达尼淹没，他仿佛也随着它一同，要死在海底了。

温誉文说：“我知道了。”

迟未晞很快推门下车。

随着关门声响，世界仿佛只剩寂静。

许久许久，温誉文启动了车子，脚踩油门的同时，他蓦地发现，今天吃的那两片止痛药，好像已经不太管用了。

*

那晚回家后，不知道为什么，洗澡时，迟未晞躲在浴缸，那铺满泡泡的桃子味洗澡水将她暖暖包围时，她一下就忍不住哭了。

哭得眼睛变成核桃肿，鼻子一吸一吸的，连话都无法完整说。

曾经，在他拒绝她之后，她的心里还是为他装上了一块想念的石头。可怎么办呢，他又不喜欢她，没办法，她只能靠着时间，慢慢地把那块石头敲碎，可它还是在她心底留下形状了。

她也在网上刷到过很多很多关于暗恋成真的时刻，但如今，如果她愿意，她好像也是可以成真的。

可她没有别人口中说的那种欣喜，她只觉得委屈。

迟未晞努力的擤鼻涕，抽抽噎噎的样子，举着一双已经快要看不清路的双眼，跑回房间拿本子。

那乱七八糟地记了很多很多的手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