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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冰(119)

作者: 空壳面包 阅读记录

似乎也是从那时起养成的习惯。

他常常给她送花。

譬如需要她开心的时刻。需要她回吻的时刻。需要她原谅自己的时刻。

又想起自己在伦敦给她种的满屋玫瑰。还没来得及给她看。自她离开伦敦,他就一直睡在她的房间里。只有在这苦橙叶萦绕的方寸之地,他才能勉强收敛暴躁与戾气。从她的窗口望出去,静谧的月,恰似夜晚跳动的心脏。

可是现在呢。

花是给谁的。

收花的人宁肯划破手也要走。

霍决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无计可施。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永远得到她,却知道怎么做会永远失去她。

“我把这一切搞砸了,是不是。”他眼底一片赤红,忍受着刀刃在心口乱搅的痛感,“我希望你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但你不会高兴的,是不是。”

“阿决,你分得清的,什么最重要。”时闻不敢看他的手,只能噙着泪摩挲他的耳廓,力度很轻,像安抚一只脏兮兮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你要报复他们,我不会劝你收手。不要在这里功亏一篑。”

然而霍决完全没有办法考虑那些。

他的心被仅有的一个念头占据了。

“你不要我了,嗯?”他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徒劳望入那双泪眼,似乎要在里面寻找一丝一毫怜悯的可能,“真的不要我了?”

他将伤害自己的主动权让渡到她手上,剖开心口任她攥住自己的心脏。

时闻深深呼吸,像在竭力抵御着什么。沉重的无形之物压得她胸腔发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很轻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我。”霍决犹不死心,哑声追问,“连阿加莎都不要了?”

犹如牌桌边两手空空的赌徒,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他们都深知那支钢笔之于时闻的意义。

时闻眼中明显有动摇,痛苦一闪而过,然而她只是又一次拒绝了他。

“我食言了。理应付出代价。”她扭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微微哽咽道,“我不会再回伦敦。你扔了吧。妈妈会原谅我的。”

霍决低头,胸膛急剧起伏,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

连最后一枚筹码都作废。

“别哭。”他一手转过她的脸,在她腮颊和耳朵落下湿冷的吻,“ bb,别哭了。”

又像从前惹她生气般,低声哄问,“我要做什么,你才会重新开心起来?”

“…让我走。”时闻的眼泪沾到他脸上,湿漉漉的,仿佛也变成了他的泪,“别再来找我。”

霍决心口被捅漏了一个洞,冷风漫灌,根本无法呼吸,连声音都充涌着鲜血淋漓。

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仿佛一只小北极熊被迫离开他的浮冰,无论如何都难迈开长途跋涉的第一步。

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又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时闻确实远远比他以为的要了解他。像她这样的小骗子,小公主,永远不会有人真正舍得让她难过。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几秒,或许比极夜更漫长。

禁锢她的怀抱被艰难地松开了。

“ Happy birthday, babe. ”

霍决拉开距离,弓身低头,彬彬有礼地吻在她手背上,像一位英俊而游刃有余的绅士。——倘若忽略掉他赤红的眼尾,以及那双极力克制仍不住颤抖的手。

“这辈子我只会放任你这唯一一次。”

他的声音哑得像被风吹雨打的礁石,冷硬,又随时会被碾成齑粉,“——在我彻底后悔之前,走吧。”

有几滴透明的雨,在她手背晕开。

时闻忍着钝痛,慢慢慢慢将手抽了出来。

她花瓣般的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而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像被硬生生抽走了一根骨头。霍决失魂落魄,站都t站不稳。青筋暴起的右手撑在斗柜上,克制着回头追出去的欲念,几乎要将边角捏碎。

门被打开。

他听见她走出去的脚步声,被地毯柔软地吞没,却又密密麻麻踩烂他心口。

苦橙叶青绿的气息渐行渐远,淡得几乎再也嗅不见。

没有人停留。

他内心不断祈求的场景没有发生。

门被关上了。

他被独自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样。

雨一直下。

或许永远都不会停。

也永远不会再有日出降临。

时闻二十岁的生日夜。

霍决将这场漫长而犷烈的分别,当作礼物送给了她。

50

夏日午后。

日光酥脆。

位于港口的玻璃艺术馆, 穿透柔软光线,将室内绵里藏针的对话都削弱几分。

“关于时叔叔和霍赟的事,我也深感遗憾。”

沈歌藏起被冒犯的不悦, 尾指轻垫,将骨瓷杯放回桌面。

“可是时闻, 往事不可追。这五年间变化太多, 不管是云城, 还是云城里的人,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你还太年轻, 不要总是执着于纠正过去的错误。我对你没有恶意, 劝你这一句,完全是出于不忍。你若听不进去, 将来恐怕要因此吃不少苦头。”

她年长, 又久居上位,言辞表面和气, 实则傲慢,将对方视作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后辈。

时闻不卑不亢,薄薄一片背, 习惯性挺得很直。

“假如过去的错误无足轻重, 那么与之相对的将来, 也就毫无意义。”她语气轻而定,没有任何虚张声势的成分, “我不知别人怎样,我自己始终这样认为。”

“苦头既已吃过了,往后再多或少, 其实没什么不同。我来,是想给沈总提供另一个可行的建议。至于怎么选、怎么做, 相信您会好好考虑,做出准确的判断。利与弊、风险与得益都已摊开说清了,再往下车轱辘话也没有意义。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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