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冰(74)
霍决把秘书发过来的文件一一看完,回过邮件之后,又看了十几分钟行业资讯。将近零点,才熄灯准备休息。
视觉薄弱的时候,听觉会占上风。
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木楼梯咚咚作响,仓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时闻面色苍白,光着脚,裹着一床松软的被子,哆哆嗦嗦闯进他房间。
“屋、屋顶风太响了!”
霍决错愕地接住怀中人。
他睡觉不穿上衣,只穿一条运动短裤,腰腹精壮紧实,肩背绷成一张弓,手臂肌肉随着动作张驰。
时闻钻进他怀里,凉软的发丝不断蹭着他下颌骨。
他没敢低头,只侧开脸,故作冷漠地数落:“就这么点胆量,明天要把你的小说全扔了。”
“再也不看了。”时闻后悔不迭,瑟瑟发抖地挨得更近。
霍决动作有些僵硬,隔着被子揽住她,很没办法地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办,睡地上吗?”
时闻很想点头,瞄一眼旁边那窄窄的过道,还是捡起了所剩无几的良心,“……我可以很快睡着,你先等我睡着。”
霍决不说话,把低一点的鹅绒枕让给她。自己随便抓了个抱枕,留开一道缝隙,背对她转过去。
他没有留灯睡觉的习惯,黑暗里沉寂下来。时闻安心躺下半晌,听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又忍不住担忧出声:“你先别睡呀,跟我说说话,你不是其他东西变的吧?”
“阿决?”没有得到回应,她忧心忡忡地伸手往前胡乱摸索,“霍决!”
霍决猛地回身,一把捉住她作怪的手。
温热的皮肤、跳动的脉搏以及熟悉的白奇楠,给予她莫大安全感。
时闻瞬间松了口气。
“就这么牵一下好不好?”她很没底气地要求,“等我睡着,你再上去阁楼睡。”
霍决目光灼亮,用手肘微微支起上半身,就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注视她。
时闻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手却不肯放开,紧紧攥在胸前。
霍决的手又宽又大,发狠似的突然往回一扣,就将她重重嵌进怀里,密不透风压在底下。
“使唤人使唤得这么随便。”他低哑的声音悍然咬在她耳朵上,“你到底有没有概念自己在做什么?”
时闻惊惶不已。
霍决身上那股淡淡的皮革与烟草气味,犷烈地往她毛孔里钻,让肌肤泛起一阵颤栗。被子滑落,后知后觉意识到抵在大腿上的是什么,时闻登时从脚趾烧到了头顶。
他们之间向来没什么边界感。
然而像今夜这样,是第一次。
霍决呼吸炙热,隐藏着某种野兽猎食的欲.望,深嗅着她身上的苦橙叶气味,极轻极缓地吻蹭她后颈。
他的身体早已是成年男性的身体了。
时闻对其他异性都懂得保持距离,对他却一直忽略。
她不是活在真空里。她没有恋爱经验,但有基本的生理常识。她知道霍决现在是怎么回事。
时闻心惊胆战,既为自己的冒失,也为霍决陌生的欲.念。另一种惧意,轻而易举盖过了恐怖小说带来的惧意。令她抱紧被子,胆怯而迟疑地,不敢回头看他眼睛。
想要说些什么解释自己的行为,或者说些什么缓解气氛。但话未出口,声音就隐隐发起抖来,让她无法假装若无其事。
“……阿决,我害怕。”
她和霍决从来没有明确定义过,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是她的小狗,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除此之外呢?
他们十岁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地牵手、拥抱,宣称永远不可以有秘密。现在他们已经快二十岁了。
长大,就代表一定要与别人,建立某种以多巴胺为基础的亲密关系吗?
时闻不知道。她没有认真思考过,她青春期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担惊受怕了。
但是假如迫使她选择,将来要与某个人更深地亲吻、更黏腻地拥抱、更坦诚地敞开身体、更彻底地吞没与被吞没……时闻想象不出其他人。时闻只会选霍决。
假如要她选择与某个人一起淋雨,一起从融化的浮冰沉下去。时闻想,霍决会愿意。
言语或许会有谬误,但选择直接而诚实。
她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意识到两人正t在被潮水推向一条危险的分界线。她没有抗拒,只是紧张,没有办法立即适应这种关系转变。
霍决没有强迫她。
他深深叹息,安抚地亲了亲她腮颊上的小痣。
“不怕。”炽烈的呼吸在她耳边停留了漫长的几秒,然后轻轻拉开距离,“被子盖好,没事。”
时闻听见青年沙哑的嘱咐,背后窸窣轻响,床垫回弹一下,霍决离开了床。
在昏黄的夜灯里,她裹紧了被子,惴惴不安向外望。
霍决骨架高大阔撑,腹肌紧绷结实,像一尊完美而性.感的雕像。他将额头抵在门上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后弓身从她换下的衣服堆里捡起什么,转身进了浴室。
渔屋很小,隔音也不那么好。
不然时闻不会被风声惊扰。
此刻屋外冰天雪地,冷雨肆虐。她面红耳赤埋在浸透霍决气息的枕头里。无可避免地听见一门之隔,他被潮汐浇透,被欲.望熏哑了嗓音,在幽蓝的夜里反复吐露她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雨才停下。
霍决带着一身凉爽的水汽回来。换了条长裤,套了件T恤。
时闻闭眼装睡。演技不太行,任谁都看得出眼皮底下在滴溜溜滚动。
霍决也不拆穿。只在那枚眼下痣印了个吻,随即在她身后躺下,隔着被子将人轻轻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