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冰(79)
时闻办完托运,回身走到他面前。
霍决的低气压明显,居高临下地站着,不说话,也不抱她,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疏离。
刚刚在车上又一次关于返程的讨论,没有得出双方满意的结果。
霍决自顾自帮她订了十天后的机票。但时闻说不确定会不会舍不得朋友,要陪着飞安城待几天,改签也麻烦,索性等有了具体归期再订。
一直到下车,霍决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打算发多久脾气?”时闻情绪比他稳定得多,抱着手臂,有点无奈道,“我马上进安检,你是要跟我好好说话,还是要我直接走?我都可以。”
说完等了几秒,霍决没反应,她当真直接转身,要往安检口去。
被霍决阴沉着脸一把捉住,心情更糟糕地往旁边带。
时闻任他攥紧手腕,好整以暇地等,“说些什么。”
“说什么?”霍决偏着头,终于肯屈尊降贵地开口,“要我祝你旅途愉快,玩得开心?”
脾气真差。
时闻暗自腹诽。
想想也是自己惹的,又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好心地转移话题。
“我不在的时候,好好浇花。”她嘱咐他,“——虽然最近每天都下雨。另外,不许擅自拼我的乐高。”
霍决嗤笑,“说得你平时多关心似的。”
时闻一本正经,“我买的,所有权归我,我不关心谁关心。”
“哦。”霍决冷冰冰的,看起来很难哄,“你就关心这些。”
时闻难得好脾气,主动揪他卫衣下摆,小小声道:“生什么气呀,我不在,你就自己散几天步啊。”
霍决眼里还冒着寒意,不吃她这套,口t吻却轻得一拂就散,像春夏换季不合时宜的冷空气。
“时闻。”他连名带姓喊她。
一本正经地向她讨承诺,“你会很快回来的,对吗?”
或许是他这副要死不活的阴沉样自己实在太久没见,时闻本来还想逗逗他,突然又有点心软,“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
霍决固执地盯着她,语气微微沉鸷下去,“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时闻无语,又没办法置之不理,只好更加细声软语地保证,“等事情处理完,我就会回来,不会无故拖延。”
霍决没作声,神情与肢体都是经过克制的冷淡。仿佛她刚才没有第一时间信誓旦旦地点头,就已经有了狡猾的嫌疑。
这是一种非常技巧性的沉默,用以表达他未被抚平的不满与不信任。
时闻实在没办法,叹了口气,低头翻开自己随身的包包,从最里面的夹层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他,“喏。”
霍决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但没有伸手去接,非要她一举一动都清楚说明,“什么意思。”
烦不烦。
时闻“啧”一声,抓住他卫衣领口,将他往下拽,要他驯服低头。
然后安抚般亲了亲他唇角。
“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她直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人来人往、收纳聚散的机场里细细声哄,“暂时替我保管,等我回来,好不好?”
这是时闻母亲留给时闻的钢笔。
一支黑金限量的万宝龙阿加莎。时闻几乎从不离身。
霍决一言不发地注视她。
似乎在审视这个承诺是否可信。
直至她再一次主动靠过来。他才垂下视线,不情不愿“嗯”一声,连同她的吻一起郑重收下。
39
曼谷旺季, 游人如织。
时闻从伦敦直飞,余嘉嘉跟筱林在甲米浮潜几日,和她差不多时间落地素万那普机场。
从阴湿的高纬度雾都, 到燠热的湄南河岸,空气和水的味道都明显不同, 鼻翼翕动时隐约有股香茅与柠檬叶的味道。
时闻脱掉外套, 加了张泰国手机卡, 手动输入一串号码,拨出去, 没通。随后便删了记录, 打开微信,推着登机箱往外走。
筱林高挑浓艳, 搭着余嘉嘉的肩, 在出租车乘车点远远冲她招手。
和霍决以为的不一样,她们三个并非相识不久、关系浅薄的大学同学。余嘉嘉在父母离婚前, 在尚德高中上过一年学,是时闻的前桌。筱林是余嘉嘉的表妹,和时闻上同一个高考补习班。她们都是云城人。
余嘉嘉性子软, 又天生眼浅, 这会儿眼尾红红, 被时闻和筱林熟稔地搂在怀里取笑,一左一右夹着上车。
她们选在沙吞下榻, 抵达时间不早了,时闻又是长途飞行,当晚便没有外出游玩。拿了酒店三张赠票, 上大厦顶楼的Sky Bar吹风看夜景。
夜间人不拥挤,比起日落时人人排队拍照的阵仗要自在许多。三人之中只有筱林算能喝, 时闻两杯红酒的量,余嘉嘉更次,去哪都是无醇莫吉托。
太久不见,彼此话都密。但皆默契不提时闻家事,只拣一些日常琐碎分享。
说得最多的照旧是筱林。
她跟她的异地初恋数度分分合合,不久前上门捉个正着,赤手空拳将人揍进急诊,至此落下帷幕彻底拜拜。
“惟有讲知人知面不知心咯。”她抿了口酒,翘着二郎腿夸张笑叹。
“外面个个都讲我高攀。他有钱,长相好,性格稳定,做事面面俱到,做戏也入木三分,搞到好像真的非我不可一样。我好有自知之明的嘛,客观条件是我衬他不起,提句分手都没立场。结果,哦豁,人家跟炮.友玩捆绑艺术玩到飞起,还说什么纯属精神释放的性实验。You know,just a game.虽然我跟别人玩这种光溜溜的游戏,但内心最钟意的还是你。理由更别提有多冠冕堂皇,因为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一面,不想伤害你的身体,但同时又想满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