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之主饲养手册(104)

唐时雨面色沉肃：“自他执意庇佑妖邪那日起，他就不再是我道门中人，更不是我的弟弟。枉他修的还是茅山一道，一个捉妖人，居然想要保护妖怪，这不是可笑是什么？”

被提到的茅山一派，陶致远和陶启明都羞愧地垂下了头。毕竟，茅山一派的铁律，就是不可结交妖邪，以除尽天下妖邪为己任。人妖不可两立，若与妖邪同道，便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叶清洛本已打算不和唐时雨再起冲突，可此时却还是被气得浑身发抖。

“唐时清被逐出道门这些年，一直都在四处奔波，降妖除魔，比你们这些躲在宗门里的人强上千倍万倍！他当初执意保护的鹿蜀，虽为妖怪，却是祥瑞之兽，被贪婪成性的人类捕杀几近灭绝。难道你们口中所谓的正道，就是助纣为虐，赶尽杀绝吗？”

唐时雨神情没有丝毫动摇，沉声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的繁衍存续，才是最重要的。”

叶清洛大声嗤笑：“好一个繁衍存续，我看最可笑的人，明明就是你。”

唐时雨转身不再看他：“你走吧，唐时清早已不是道门中人，他的遗物，也不该被送回来。”

“唐时雨！”

叶清洛暴喝一声，怒道：“唐时清是为了在穷奇手下救人才被杀的，恶妖伤人之时，你们道门又在哪里？少给我摆出一副正派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唐时雨眉头微皱，辩解道：“近些年，道门的确有些脱离凡世，这次是我们的疏忽……”

“惺惺作态！你知不知道，唐时清这么多年拼了命般捉妖怪，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重回道门。如今他死了，你们也不愿让他回家吗？”

若不是为了唐时清，叶清洛根本不会回到这里。可他知道，唐时清离家两百年，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再次被道门认可，被家人认可。

唐时雨背对着叶清洛，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微微颤抖。

唐时清是这一代道门弟子的佼佼者，在修道一途天资卓越，乃千年一遇的天之骄子，仙缘资质甚至在唐时雨之上。本来他身上还被寄予了道门接班人的厚望，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就算自己身为他的亲哥哥，也不能法外容情。

良久，唐时雨突然轻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叶清洛面色一黯，也冷静了下来，声音又低又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下半身都被掏空了……穷奇吃了他的五脏六腑，把他挂在半空，任他鲜血流尽，气绝而亡。”

唐时雨呼吸微沉，仰起头来：“就算是师父再世，也不会孤身与穷奇为敌，他……他为什么……”

“这两百年来，他都是孤身一人，道门什么时候向他伸过援手？”

“若他，若他愿意……”

“若他愿意回来求助？你们就会毫无芥蒂地帮助他吗？”

“……”

唐时雨双肩微微一颤，似乎被叶清洛的话击垮，整个人的背影都佝偻起来。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看向叶清洛手中的长剑：“这就是宵练？……当年他将这把剑从家里偷了出去，我就在想，就让他拿去用罢，起码有天子之剑在身边，也能护他周全。”

叶清洛微微一愣，惊讶于他神情中露出的深深哀戚。

“能给我看看吗？”唐时雨朝他伸出手，叶清洛下意识将长剑递了出去。

唐时雨颤抖着接过长剑，轻轻拉开了剑鞘，雪亮的剑光在大殿中缓缓展现。

当年少年得意的唐时清似乎又浮现在眼前，一袭白色道袍的挺拔少年手握名剑，目若灿星，气宇轩昂。他是道门年轻一代中最耀眼的新星，也是唐时雨最疼爱和引以为傲的弟弟。

唐时雨垂下双眼，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滴落在剑身之上。

“嗡。”

突然，一阵轻轻的嗡鸣声从宵练剑上传出，大殿深处的三清神像倏然亮起，分别投射出三道金光，附在雪亮的剑身之上。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道飘忽不定的青烟从长剑中飘了出来。

只见这道青烟包裹在耀眼金光之中，晃晃悠悠飞到半空，然后缓缓环绕成一个若影若现的人影。

“阳神出窍！”唐时雨震惊地脱口而出，“时清……竟已修炼至炼神还虚的境界！”

“炼神还虚？”叶清洛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这一境界，此刻也看不见众人眼中的景象，连忙问道，“什么意思？唐时清可能还没死？”

唐时雨看着空中闪耀着金光的身影，神色激动：“炼神还虚是内丹修炼的高级阶段，行持无为之法，入大定功夫，内观定照，乳哺温养，炼就纯阳之神。需有经过十月怀胎，三年哺乳，九年面壁，才能修炼到此境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构建身外之身。”

他说着，向空中的人影伸出手去：“若他真的修得阳神，即便□□消灭，也不能算真正的死亡。”

看着他的动作，金光中的人影微微一动，竟然也向他伸出了手。

两人的手在半空交合在一起，温热的实体触感从指尖传来，唐时雨眼眶微热，收紧手指，将人影的手紧紧握住。

“时清……”时隔多年，唐时雨再一次感到血脉相连的熟悉感觉。他没想到，一直被自己视作耻辱的弟弟竟然已修炼至传说中的境界。若两百年前他没有被逐出道门，是不是现在已经炼虚合道，破碎虚空？

“致远，快去取一个纸人替身来。”唐时雨转头吩咐，陶致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冲出了门。

很快，陶致远就取来一个巴掌大的纸人。唐时雨接了过来，咬破指尖，在纸人眉心点上一抹殷红，然后轻轻贴在空中人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