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原梾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包括他最爱的画画，发现自己有这样危险的想法时，他知道该有个了断了。

他取出手机，点开林跃发给他的链接进入网站，账号是一堆乱码，登录密码则是一串熟悉的数字311508。上线没多久，他便收到了一对一加密聊天邀请，原梾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处于对方监控之中，所以从不连接家里WiFi，不过也没所谓，他在林跃面前已跟透明人差不多。没上线时，林跃不时催他，如今上线多天，林跃却没有只言片语。他只能等待林跃主动联系他，这样才知道对方会出什么牌。

无聊时，原梾会跟网站的人互动，也第一次走进他们的世界。网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相反有很多非常聪明的人，有的想法天马行空、观点惊世骇俗，有的互相分享交换各种奇葩资源，还有一些有着各色奇奇怪怪癖好的人，甚至还有线上画展……当然也有很多宣泄情绪的，时而倾诉，时而发点极端言论，多数人不劝诫不安慰，而是指出他们这样做的本质是渴望被关注，被重视。好像每个进到网站里的人，都可以快速找到自己的小团体，原梾是即提不起兴趣也无所适从。

林跃飘忽不定的行为像一把悬而不落的剑，无端让原梾觉得烦躁，他知道他发什么林跃都会第一时间看到，于是破罐子破摔地发了条动态：真他妈没劲！

他刚准备退出网站，一个名叫‘钢牙小子’的人给他留言了：确实很他妈没劲！

别烦我：没看到我网名吗？

钢牙小子：看到了，可我是小钢牙。

电脑前原本无比烦闷的原梾被瞬间逗笑了。

别烦我：哦。

钢牙小子：……我以为你高低得跟我对线两句？

别烦我：我没那么无聊。

网友：二位一看就是中学生，真幼稚啊！

网友：这么中二的网名，绝对中学生无疑。

网友：赶紧回家写寒假作业去，毛都没长齐，学什么大人，还搁这装忧郁。

别烦我：哦。

钢牙小子：哦。

网友：果然是中学生，这么听话。

钢牙小子：弱弱地问一句，诸位都多大？

网友：暑假就升到高中部啦。

钢牙小子：……

别烦我：……

聊天软件突然弹出来吓了原梾一跳，他瞧了眼摄像头，在入网之前他就拿胶带挡了，即使知道他做不了什么，原梾还是紧张，墨黑的对画框像黑洞一样让人不适，原梾一动不动地盯着、等着。

“小木头，想我没？”

“我还以为你就打算偷窥一下我的生活，不打算报仇了。”

“你觉得我是在报仇？”

“有可能不是，毕竟罗文勇也是个人渣。”

“也这个字我不喜欢。”

“废话少说，让我进网站干嘛。”

“可以时时看到你，仅此而已。”

“我不想看到你，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你喜欢上我的那天。”

“就是永远也别想知道是吗？”

“别这么笃定，你曾经也笃定不会和萧行分手不是吗？”

“答案对我不一定重要，如果我不再执念呢？”

“嗯，那是你的选择。”

“我要进代码少年网。”

“微笑，你倒是挺会恃宠而骄的。”

“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行啊，做我的人。”

“我他妈的还是退网吧。”原梾叉掉网站，关了电脑，很快电话打了进来。

“代码少年网本就是因你而建的，你进网想做什么？”

“好奇行吗？”

“小木头，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你提的要求我通通可以满足，甚至会给你更多，做我的人。”

“做你的春秋鸟蛋梦去吧，别特么再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林跃哈哈大笑起来：“果真很会恃宠而骄啊，我喜欢。”

“神经病！”

挂断电话，原梾突然很难过，林跃的确是攻心高手，他好像不知不觉走进了他的磁场，即使再怎么不想被他带着走，还是不免被影响。想到这里，他扔掉手机去了原闳识书房。画画有时是他冷静思考的一种方式。

提笔时，原梾不知道要画什么，许是他近来总沉浸在云时故事中的缘故，只要他一提笔所思所想还是云时，云时的形象是他自己，他不免有点模糊了幻想与现实。他想起那次国风活动，那是林跃第一次出现在他身边，还有校门口苏亿禾拜托他去面见，林跃却一脚油门走了。他忽地明白了什么，林跃也会怯，即便已有如今的能力，还是把自己比作怪物。林跃对他有着极其复杂的矛盾心理，儿时的相遇他给过林跃一点温暖，也间接救了他，才让他念念不忘到现在。他那会太小，记忆模模糊糊，唯独对那双淡漠绝望的眼神印象深刻。他不知道林跃怎么找到他的，发现他们之间还有罗文勇和原重远这样的因果时，私以为原梾会厌恶他甚至恨他。那些失踪少年或许跟网站有关系，就一定是他吗？还是他内心早已认定了就是他。原闳识的死他想过是意外，可真有这么巧合吗？

他跟着程煜调查时，程煜说他查阅过往卷宗，有一些冤案就是因为太过巧合导致的，当时他不想相信，如今冷静下来，万一呢？

想到这里，原梾低头苦涩地笑了，他竟试图在跟林跃共情。原闳识曾经带着他去找他时，想过要照顾他资助他直到成年，如果当时找到他或许会是另一个故事。林跃在疗愈馆问过他如果没有罗文勇，他们会不会有个好的开始，竟真的在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