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撰稿人Ⅰ日轨列车(137)
长福的穿着实在太简陋,上身是一件横条纹的背心马甲,里边领子折了三道,朴实无华。
下身就更随便了,沾着泥的运动鞋加皱巴巴的涤纶裤,加起来不超过100块。
蠢货。
陶舒琼见客户站的远,心里骂了句陶敢上不得台面,低头不理,牵着长福的胳膊走了。
长福三步两回头,她骂道:“看什么看,受虐狂?还想被阴阳两句?”
“他是陶敢?”
“对,传说中那个我妈此生最大的败笔。”
“他……”长福犹豫道,“他身上有死气。”
陶舒琼顿足,怔怔放开他的胳膊。
那厢陶敢过了嘴瘾,心里却还是老大不舒服。
他一看到吴舒琼就烦,是被对比出来的烦,吴舒琼是个黄毛丫头,但公司里的人却似乎更看重她。
凭什么?一个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鸡,她有什么厉害?
王立新匆匆赶到,陶敢低头怒道:“何均人呢,死哪去了,还不来!”
“何律师遇到点麻烦。”王立新一边假笑,一边捂住嘴偷偷给陶敢传递消息。
“什么麻烦连这么重要的场合都迟到!”
“是警察。”
“警察?哪边的警察?”
“两边都有。”
陶敢不说话了。
没有何均在身边,他感到强烈的被孤立,高管若有似无的眼神掠过他,他认为那是看好戏、嘲笑、不认可。
可再怎么说,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对,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日轨列车(77)
盛大的焰火仪式妆点了呼岛的海岸线,海鸥穿过一排排七星剑高昂的树干,海浪和树林都活跃地跳动,碧波荡漾,海天一色。
秋天,七星剑是A市唯一不会褪色成枯黄的树木。
自了望塔俯瞰沙滩,遥远的金箧湾像两只涂着靛蓝葱绿油彩的温暖臂膀,将呼岛拥入怀中。
于鹦独自站在了望塔的顶层,手中端着一杯红酒,一边抿,一边等待着什么。
她接受了几个零星的采访,就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沙滩。
此刻,‘丹达罗斯’就像久等不来的戈多,不知正在何处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没过多久,一道年轻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扎堆的记者中,他目标明确,冲着了望塔而来,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于鹦开心地笑了,眼角初见岁月留下的刻痕。
她摇晃着玻璃扁肚醒酒器,给另一个空高脚杯倒了两指深的红酒,她欣慰地想,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味道。
几分钟后,轻盈的脚步在她身后站定,于鹦弯着腰摆动望远镜,不停校准焦距,并未回头,只亲昵地说:“你来了。”
来人摘下兜帽,眼眶青黑,目光幽暗,白得没有血色的右手虎口更衬托出木马纹身的浓烈。
他没有打招呼,而是脱掉鞋子,坐到藤椅蒲团上,用酒杯跟对面那个沾了口红印的杯子碰了碰。
于鹦这才像玩够了望远镜似的转身,坐到他对面,用一种慈爱的眼神说:“来得很不准时,减虞,看来我安排得仍不够周密。”
减虞面无表情地斟酒,一杯接一杯,一共三杯,大有自罚三杯赔罪的意思。
“光自己喝吗,那多无聊。”于鹦说。
“死过一次的人,很难再遵守时间的规律。”
减虞舔了舔嘴唇,声音低沉沙哑,不复清亮。
他的声带如同被卡车碾过的口琴,每呼吸一次,都带来无法忽视的疼痛。
当他努力发声,口琴里的沙子就疯狂打转,尽可能碰撞着扁桃体附近的血管和黏膜。
于鹦听到这声音,有些可惜:“只有亲身经历你才能体会梁全和思宜的感受,这是没办法的事。”
减虞咳嗽一声,冷冷说:“我拿的是梁家父女体验卡?恐怕不是吧。”
“怎么说。”
“更像是你的体验卡。”减虞垂眸,“真正体验过死亡的人,能继续在世上茍活,但梁家父女已经死了。”
于鹦道:“他们只是在另一个高维时空,并不算死。”
减虞道:“你觉得我真的会相信死亡预告里的鬼话?”
于鹦忽然伸手,想握住他的,减虞却嫌恶地收回,见他这么抵触自己,于鹦失落不已。
“那不是鬼话,没有我的安排,你怎么会畅通无阻来到这里,和我见面,如果你不相信那都是真的,又怎么会托陶舒琼请我赴约?”
减虞沉默半晌后,徐徐说道:“你能利用AI进行推演完成一次次谋杀,不过是借用人们对未来的敬畏之心,鼓动他们偏离原本的命运线。你用已知影响未知,构建了一个巨大的骗局,而你,也仅仅是个恶迹斑斑的骗子、杀人犯,难不成你自以为是上帝吗?”
于鹦很感兴趣地盘腿,将装着樱桃甜点的托盘推开,手肘撑着桌面,托起下巴。
“那就说说看你的推理,我洗耳恭听。”
死是什么感觉?
真的有人会从地狱走一遭,再回到人间吗?
此时的TA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死亡本身究竟是通往地狱之窄门,还是天堂之圣桥?
减虞将袖子拢到手心攥着,只露出指尖,不断揉搓,眼下这触感让他想起醒来时的恍惚。
睡觉压麻了手,再用手碰脸,那就是死而复生的感觉。
全然陌生。
醒来后,他的脑子突然像电脑猝不及防的系统更新一般窜出来一行字:
去呼岛,于鹦在等你。
“在梁全成年之前,你就已经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那时读医还是5+3,你在首都大学待了很多年,交过很多男朋友,并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喜欢看他们为你争风吃醋,喜欢看人被逼急后的样子。很有趣,不是吗?就像街头的整蛊实验,充满烂梗的各类reaci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