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善录(245)
收拾到书案时,暖星奇道:“咦?王妃昨夜那么晚睡还写诗了?”她问:“要奴婢收起来吗?”江黛青点点头。暖星就放下手中莳花,在裙上擦擦微湿的双手,要把诗笺收纳。
梅言见说江黛青写了诗,踱将过去道:“且借我赏看一眼。”
更漏子:
将管搦,把笔握,百转衷肠难落。堪不破,自蹉跎,聚散何太多。
言对错,总相若,一纸痴情笑我。向谁索,素丝罗,书相思寄托。
阅罢梅言看向江黛青,看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轻叹道:“君善离开,相思是自然的。”他不无疼惜:“为何要频频压抑?你便是不作相思态,难道我们就不知你相思意了?”
江黛青深吸一口气,只说道:“千里之堤,决于洪口。”
别人懂不懂的,反正梅言是听懂了。于是他无奈地说道:“想做些什么?我都奉陪。”
江黛青不觉轻笑,想了想道:“这些时,天道还有些热。园中景致也正好,不如我们画些扇面玩儿?”
见说要书画,梅言有些犹豫。江黛青便故意道:“算了。意远不肯显山露水,是我妄想了。”
叹口气,梅言柔声道:“你喜欢就好吧......”终究是扛不住江黛青一句话。金涛也甚感新鲜。嵇元和江黛青书画,他看了不少了,梅言品评一流,却未曾见他付诸纸张过。
午膳后,侍女们就把聚艳堂前铺设好了。江黛青带着梅言、金涛,穿过“争妍”、“逞娇”的月亮门,在堂前“凝香含醉”的匾额下落座。东西却各摆了一张书案,棠溪玥对梅言道:“姐姐要扇面,我与梅先生都是不曾尽展所学,不如各试锋芒?”
梅言藏锋已久,有些迟疑。看一眼江黛青,却不想输与棠溪玥。
江黛青品一口暖星递来的茶,问棠溪玥道:“遗珠啊......你今年多大?”就敢挑衅梅言?嵇元说梅言会画,他就一定会。这个会,从他的品鉴上就能窥见一斑,绝非泛泛之辈。
棠溪玥正负气,自然以为江黛青是嫌她有些孩子气,转而对梅言笑道:“多大都是游戏,不过为博红、颜、一、笑、尔!”
好家伙!这次连金涛都听懂了,不禁看向梅言。只见他憋红了脸,讷出一句:“便如你所愿。”
江黛青暗自好笑。且由他们去争锋。
赛风雅情景交融
棠溪玥让江黛青出题,江黛青反而问他们打算赛几局。棠溪玥说规矩,交给江黛青定,相信她能公正公平。江黛青看着棠溪玥似笑非笑。公平?她向来护短,从来不在乎公平不公平。打定主意要给棠溪玥吃个教训,她道:“既然如此,五局定胜负。两团扇,两折扇,一幅山水。可有异议?”
棠溪玥和梅言都悉听尊便。江黛青转问金涛:“金捕头喜欢什么花样?”
金涛微怔,随即摇摇头:“王妃拿主意就好。”
江黛青琢磨了一下,道:“就以‘松、竹、梅、兰’为题,山水取园中景。不做设限,任意发挥。”她兴致不错,特地加了彩头:“哪幅好,我看着喜欢的话,就落些题咏也未可知......”
棠溪玥很是兴奋,应承道:“好!就是如此!”
梅言微笑,却未达眼底:“‘梅’犯姓,我弃一局。”
江黛青闻言一愣。这松、竹、梅、兰四题原是专门为他定的,本意是想他得些优势。没想到他却主动弃了一局。她神色就带了些内疚,觉得是自己没定好名目。
棠溪玥听说有些不满:“那你换一个,别说我占你便宜!”
梅言听了题目,就领会了江黛青向着自己的意思。心中既有情意,又带些骄傲,虽是在对棠溪玥说,却紧紧盯着江黛青:“让你一局,你也赢不了......”语颇自负。
江黛青讶然。想起嵇元说梅言向来自负,竟然直至此时方才显露。金涛也是暗暗纳罕。
梅言和棠溪玥自去发挥。江黛青则叫金涛过来与自己手谈一局,打发打发时间。金涛棋路稳健,江黛青若也一般,讨不着几分便宜。于是出其不意,奇巧攻掠,打乱了金涛的步调,倒赢了他一筹。
“金捕头还是我唯一一个下赢的对手!”江黛青不觉笑叹。
金涛一脸惭愧:“卑职棋力不济,王妃见笑了。”
“金捕头过谦了。”江黛青宽慰道:“我棋力还不如你呢。不过是你自乱阵脚,才让我占得了先机而已。”她对金涛笑道:“走?看看去?”
金涛颔首随行,江黛青慢慢起身,先走去看了棠溪玥。
棠溪玥已经画完了两幅团扇,一梅一兰,倒也品貌不俗,画技不凡。她确实有挑衅梅言的资本。
梅言很有些想法,他在团扇上画了松,在折扇上画了兰、竹。三扇都已作成,正在绘制山水卷。
棠溪玥的画作不离闺阁风尚,工笔设色,精巧流丽。梅言一水水墨,出实入幻,意至神通。江黛青吃惊,与金涛相顾愕然。金涛虽然懂得不深,但高下还是看得出的。
当真是忍耐不住,江黛青取笔就要题字。棠溪玥见状,也搁笔来看梅言画作。却好似被雪水兜头倾盆浇下一般,冻在当场。
江黛青看棠溪玥脸色青红不定,知她看出了差距。也不说话,自己思索题咏的内容和笔法,生怕坏了梅言的画。
梅言看江黛青凝神思索,不禁倾身低问:“喜欢吗?”
江黛青却“嘘”声轻吟,犹道:“容我好好想想,别坏了你的佳作。”知她被打动,梅言甚感得意,下笔越发有灵。
半晌,江黛青叹道:“可道不可道,破题却破题。写什么都是画蛇添足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