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如初(271)
他的眼角弯了弯,没有丝毫迟疑,“她唯一的生机便是死在我剑下。”
黑眸圆睁,阿初唇张了张,所有的字眼却都堵在喉咙。
高悬的心骤然放下,呼吸瞬间缓了下来,纷乱的思绪却倾泻而下,几乎把她淹没,无法集中在他那句话上。然而心底却有种尘埃落定的错觉,仿佛这个答案早就刻在那儿,只等她掀开覆在上面的轻纱。
顾思衡垂在身侧的手轻抬起,朝她伸出。
没有一丝迟疑地踏前一步,阿初顺理成章地撞入他怀中,耳边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我外祖曾任扬州知州,年少时兴起,便打了主薄的主意。在扬州的户籍当中,有这么一户商人,家中只有兄妹两人,他们有完整的出生记录,兄长求学的名额记载,四时采买均有登记在册。即便他们从没出现过,但作为大齐子民却是真实存在,邻里也一直听闻他们的事。扬州很好,气候和民风都是她喜欢的,她定能适应。”
虚假户籍?他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分外清晰。那些悬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有了答案。
顾太傅的夫人是成安帝远房表妹,其父曾在扬州任职,掌管着一州的民生,捏造一个户籍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后续还费时间维护,打造人设,那就真的只能说顾思衡这人……
太闲了吧。
闲得,提前为她铺设好这么一条康庄大道。商人,不愁吃喝;兄长,有人撑腰庇护;扬州,气候和风俗都是那时候的她喜欢的。
笑着把眼泪蹭在他胸前,阿初轻轻推开他,抬眸道,“顾大人好算计……就不嫌麻烦么?”
她鼻头红红的,看起来受了不少委屈。顾思衡眼底涌动着毫不掩饰的情愫,深刻而炙热,仿佛怕吓着她般再次就着雨势的遮掩把她揽入怀中,喉结轻滚,声音也变得沙哑,却隐约带着笑意,“甘之如饴。”
只要她能踏出这一步,他再多的算计,再久的等候,都是心之所向。
素秋拿着伞恶狠狠地瞪着拦路的墨青,后者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家公子在哄姑娘,素秋你就别过去捣乱了。”
闻言,素秋更恼了,“大庭广众之下,你家公子是想要毁我们姑娘清誉吗?”
这……墨青四周看了看,因为雨势越大,街上已没什么人了,门口躲雨的人都纷纷进了店内,店家为了不让雨水弄湿内堂连竹帘都全放下了。雨水几乎把这边和对面隔绝了,饶是他的目力也只能隐约看到一抹墨绿色的模糊身影,更何况整个人都被他笼罩在怀的姑娘。
“公子有分寸的。”
“若顾大人真心对我家姑娘,那便堂堂正正地上门求见,如此这般算什么?”他敢来,老爷肯定敢撵出去。素秋明眸一眯,阴恻恻地道,“我家姑娘身子弱,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说罢,便要越过墨青过去。
墨青灵活地侧身拦,却被素秋反应极快地绕过,顺道还狠狠地踢了他小腿一记。趁他低呼之时,娇俏的丫鬟已打开伞冒雨走了过去。
“姑娘,雨太大了,我们先进店里躲躲吧。”
一道清冷带着鄙夷的目光落在墨青身上,他都不好意思去揉小腿的痛处,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连忙撑伞走过去,迎自家那个怀中的人和手上的伞都被丫鬟抢走了的谦谦公子。
【跳崖的感觉比笨猪跳更爽,但并没有传说中那种一痛便失去知觉的干脆。
钻心的痛楚并没有放过她,身体各处无一不痛,尤其是头。她吃力地张开眼,顷刻前还面不改色地追杀她的人,此刻已跟着她跃出了山崖。
蠢货。
她满是血的唇动了动,话没说出口,但喉咙涌出了大量腥甜又浓稠的液体,因姿势问题流了她一脸,她却无力伸手去抹掉。
那个被她逼得从毒舌不耐慢慢转为从容不迫的少年,露出从未有过的慌乱神情,双腿无力般跌坐在地上。
哼,活该,被她吓怕了吧……
朦胧中,她看到少年满眼痛色,手脚并用地爬过满是碎石地山涧,来到她跟前。修长的手指颤抖得好比她抄完一百遍道德经般,在她眼前晃荡,却迟迟不敢落在她身上。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这个追杀她的少年,看起来比她还要狼狈,至少她还是完整的,没碎掉。心里的天平随着这个想法平衡了些,刚升起的恨意没趣地散了。
少年低着头,墨黑的发丝垂在她脸上,沾上了她的血。
痒痒的,但她已无力撩开,甚至连开口都困难,只能勉力扇动睫毛。
“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少年低哑的嗓音仿佛来自天边般遥远,还带着不利索的颤抖。“不是说了,别怕么……”
谁特么一边拿刀追杀人一边还让人别怕啊!怒气骤起,带动一道气从丹田涌上,她声都不吭地喷了一大口血,毫不客气地沾了少年一头一脸。
那双如墨的长眸,倒影着脸色死白的她,蓦地碎了眸底的自信,疯狂的怒气夹带着绝望泛滥,看得她舒心极了。
蓄了许久的力气,她颤抖着手指勾了勾他的尾指,在他看向她双眸的时候,竭力地低喃。
“顾渊,好疼……”
话音犹在飘散,她所有的意识都归于无边际的黑暗,把她舍弃的一切都抛在了闭眼之前。
看吧,她很小气的,她痛,她死都忍了,但她绝不让他好过!
少年的心像是被尖锐的利器一遍遍地凌迟,痛得无法压制地抓紧了胸口的衣服,一抹深刻的恨意如暗火般在眸底深处点亮。
对他和她的恨意,如烙印般刻藏在他的心底,唯他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