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辞(122)
这种种,都让李乘玉一时间无法反应,只是看着顾未辞,不肯眨眼。
顾未辞被这般无法言说的既沉重无比却又狂喜非常的眼神凝视着,竟有了些微微的害羞之意。他垂了眸子,轻轻咳嗽两下,高了声:“喝药。”
李乘玉忙忙应声,喝下半碗汤药。
实在着急又紧张,汤药洒出来了好些,在上衣洇出浅褐痕迹,他也错了气息,连连咳嗽起来。
顾未辞无奈叹了声气,抬手从李乘玉手中取走药碗,又倒了温水递向李乘玉。
李乘玉伸手去接,手指触到了顾未辞的手背。
顾未辞并没有躲开。
“阿眷……”李乘玉泪盈于睫,一手接过杯盏,另一只手却拉住了顾未辞的手。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手腕上脉息处层迭的伤痕,喃喃低语:“你这伤,这又是为了我,是么?”
秘果于萤月果功效相近。李乘玉命悬一线时,慌乱中顾未辞只想到萤月果是要以自己的血作为药引的。有没有用,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但到底,李乘玉活过来了。
李乘玉话语里满是自责,把顾未辞的手握得更紧了:“是为了我吧。”
顾未辞未答,却也没有抽开手。
李乘玉的手心太热了,那热度让他心中不忍。
在奉鸣城,听许青川说李乘玉喝不下丹朱草的汤药、自己也试过那汤药的滋味之后,他去寻了许久,找到蜜果交给许青川让李乘玉用时,许青川就正色问过他:“若是他觉得你给他寻找蜜果是你愿意与他重归于好的暗示,你又当如何?”
他不知道。
而许青川更是认真:“若你不确定是否要原谅他,我想你就放着他的事不要管了。难不难受、死不死活不活的,是他小侯爷自己的事。他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你予他希望,却又收回,他可能真的就……”
许青川说得很是在理。他也明白那一颗小小的蜜果若是交给李乘玉,代表了什么。
斟酌再三,他还是让许青川送去了。只是嘱咐许青川,不必提是他寻来的。
只是李乘玉竟是立时就知道了。
许青川送了蜜果后回来告诉他状况,又叹又无奈:“这么在乎,怎么就能弄到如今这样呢?”
他只能苦笑。
也许当时他们都太热切,太顺利,所谓的阻碍挫折都是源之于外,而不知道他们要一起过一生,更多的该是两人之间的契合。
后来,他们知道了。
但他总觉得,覆水难收,不若就彼此相忘吧。
可李乘玉……为什么能那么绝望,却又那么执拗的,不肯放,又不愿忘?
第 67 章
就像此刻,李乘玉紧握着他的手,哽咽到喉间话语都破碎,一声声“阿眷”,唤得顾未辞也觉心间恻然。
顾未辞没有动,李乘玉也没有。
他只握着顾未辞的手,不敢太紧,又不肯放松。泪水滚烫地滑落过脸颊,落入衣襟中,视线都模糊,把自那梦魇而起的这些时日、种种苦楚都洇开了。
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若是阿眷愿意听他诉说,他要如何说出心里每一日盘桓的话,那些痴念,那些抱歉,那些想让阿眷知道的爱意、他的悔与念,他原本曾自己预演过、妄念过千万次。
可是原来在阿眷真的回来的这一刻,他都说不出来。
但阿眷仿佛都听懂了。
带着松烟墨气的巾帕递向李乘玉,顾未辞叹声气:“你再不喝药,我又要去熬过新的了。”
接过巾帕,李乘玉擦过泪,听到顾未辞的话,又泪盈于睫:“你亲自给我熬药……”
他拿起药碗,却还是不肯松开顾未辞的手。
喝过汤药,接过顾未辞再递来的蜜果,李乘玉的手指轻轻摩挲顾未辞手心,眸中仍是泪光闪烁,却如雨后清亮的星光,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不安:“阿眷,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顾未辞并未回答。
但他也没有说,不是。
即使他们之间有过决裂,有过恨意,但那些旁人永远不可介入、不可触及的相知、默契、了解,让李乘玉知道了顾未辞的答案是什么。
即使他仍然不敢确认,仍然有着或许还是思念太甚渴望太深而入了执念构筑的虚幻。但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是真实的,泪眼看不清的那个人,也便是真实的。
在各种思绪里,他想起他们的婚约。
原本该入宫接的旨,因他在重华殿被刺而延期了。
这未必不是天意。
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抚上顾未辞侧脸,李乘玉低语:“我午后就进宫,求君上不要下旨解除婚约。”
顾未辞这次倒是向后退了退,避开了那颤抖的手指:“不。”
李乘玉的心又跌入了深渊中。
“李乘玉。”顾未辞抽回了自己的手,向瞬息黯然了神色的李乘玉开了口,“我们不可能覆水重收,但我也不想矫情地说我没有觉得我们也许还有可能。就当你已经死了,我也死了。从今开始,我们都是再世为人,结果如何,都不必承诺。”
“好。”
李乘玉望着顾未辞,眼神是顾未辞再熟悉不过的执拗与热烈。
“我等,一辈子,几辈子,我都等。”
顾未辞回身,走向正堂门口,推开了许青川与洛听筝离去时轻轻关上的大门。
日光融着春光一起涌了进来,将春日独有的轻暖气息盈满。
独有一抹松烟墨香,在李乘玉左右,凝聚不散。
他走到顾未辞身边,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勾住了顾未辞的尾指,轻声说道:“阿眷,我心口开始疼了。你送我回扶疏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