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辞(16)
但直到顾未辞明显负着气离场,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话语。
和林昭清常常见面这半月,他明里暗里知晓了很多二皇子这边的事情,也颠覆了往日的许多认定。
曾经林昭清找人绑过顾未辞,交代绑了之后先找人强了,再活着肢解。只是并未得逞。
但林昭清前日把他带入二皇子府的狱中。
二皇子府原先的护卫头领被刺穿琵琶骨,关押在潮湿至极的昏暗牢中。
见到李乘玉,那护卫头领浑身颤抖地躲向更昏暗的角落,嘶声求饶,坦白是自己贪功,擅自带了手下去劫永宁侯世子,以为除掉世子便能争取小侯爷倒向二皇子和林昭清,自己也能因此飞黄腾达。
“二皇子知道这厮竟动如此歪心思行事如此龌龊后震怒异常,把他废了押在这里。”林昭清解释,“还有,那封东原国皇族旁支送来的和永宁侯暗通消息的密信,也是有人捏造出来处心积虑送到我手里,我一时没辨认清楚才交给二皇子举报永宁侯通敌叛国的,还好君上彻查清楚,没让永宁侯蒙冤,我之后多次带大礼去永宁侯府负荆请罪,但都不得其门而入,我能怎么办呢?”
“捏造密信的人也被二皇子找到了,只是那厮随身藏了毒药,服毒自戕了。当时这厮,”林昭清指向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护卫头领,“他也在场。你如若不信,只管审他。”
“但东原国和四皇子暗通款曲绝不是空穴来风。二皇子一直派人在查,恐怕永宁侯世子和枢密使家大公子陆清鹤也参与其中。”
林昭清说顾未辞背着他和东原往来,李乘玉本是绝不相信的。
但梦里的种种实在无法解释。
喝了顾未辞的血融的国师的药之后,他的睡眠好了很多,十次里只有一两次会回到那真实得无法让他说服自己是梦的幻境里。
在那里,顾未辞很是陌生。
却意外地和林昭清一点一点对他坦白的种种应对起来。
这种两相交杂的印证让他越发混乱,在惊醒的深夜里看着原本有着顾未辞现下却空着的冰冷床榻,他无数次怀疑过,也许当下才是幻境,才是一个困住他的、出不去的梦。
也许此刻重华殿内觥筹交错的众人也是幻觉。
但他醒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未辞的背影走远,不曾回眸再看看他。
会对他如此决然冷漠的顾未辞,和梦魇里,又似是重迭了起来。
仰头,再灌下一杯酒,李乘玉很想醉一场。
也许醒来后,会回到扶疏院。暖热的床榻上,有散着发倚在他怀里安静看着书的顾未辞。
他可以如往日一般,从他的阿眷手里取走那本书,理所当然地压着阿眷道,“书有什么好看的,看我。”
“乘玉哥。”林昭清打断了李乘玉的思绪,“我听人说永宁侯世子身上有种特别的墨香,很是让人觉得气质非常。我不曾有机会得以太过靠近他,是真的么?”
李乘玉下意识点点头,鼻中仿佛又闻到顾未辞的气息。
顾未辞擅书画,惯喜松烟墨,也会自己亲手做墨。自小那松烟墨香就成他独属印记,靠得近了,细细地缠绕在呼吸间,别有清韵。
往日,那松烟墨香常常让他欲罢不能。
但经了幻真不辨的梦魇,此刻那松烟墨香却成了他心里的隐痛。
林昭清续道:“他提前离席,别是你们还在因为我置气吧?”
李乘玉微微蹙眉:“不是置气。也与你无甚关系。”
这团乱麻,他无从解开,也不能挣脱。除了放置不管,和避免那些惨事真的发生之外,他不知道自己现下还能够做些什么。
或者,该听从顾未辞坚持的,去见国师?
无意间抬头,李乘玉对上了对面陆清鹤的目光。
陆清鹤淡淡一笑,隔空对他举起了杯。
那酒杯,分明仍是顾未辞用过的那盏。
重华殿的热闹不曾停歇,众人觥筹交错间,李乘玉看着陆清鹤,眼里泛起了深深的寒意。
*
二月初一的皇子饮宴结束后,跟着来的,是二月初五的上林苑春会。
君上与皇后都将到场,所有已冠礼的世家子弟也尽皆参与。春会上有诸多展现文采武功的设置,有兴趣的年轻人尽可参与,一展长才,脱颖而出。
这每年最为世家子弟期待的一场盛会,顾未辞今年并不想去。
却不得不去。
虽已入春,但天气仍冷,日光也淡,和顾未辞一般的意兴阑珊。
马车到了上林苑外,松风停了车,执墨掀开车帘,入眼已是车马喧嚣的热闹景象。
车马停歇处,逍遥侯府的马车显眼地停在正中位置,旁边,不出顾未辞所料的,是相府的马车。
执墨低声嘟囔了句“晦气”。
顾未辞嘱咐松风自去歇着,便轻撩衣摆,下了车。
执墨跟着他下车,怀中抱着一件纯白皮袄。
袄子上的白色绒毛细腻得发亮,即使日光恹恹若无,落在那上面,竟也反出金色光耀。
顾未辞皱眉:“怎么带了这件?”
皮袍是贡品,皇后觉得很是精致,独无一二,便在李乘玉冠礼之日赐给了李乘玉。
后来李乘玉在冬日硬是把它披在了顾未辞肩上。
“你体弱,手总是凉。”李乘玉说,“穿着它,就当是我护着你。”
近日他与李乘玉互不相见,加上林昭清在其中居心莫测,坊间必然流言不少。执墨特意带着这件皮袍来,大概是存了让顾未辞在人前风光的念头。
也或者是刻意想让李乘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