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辞(27)
“对与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未辞轻忽的叹声让陆清鹤沉着眼探看他的表情,斟酌着问道:“你们这场斗气,暂时仍无法收拾么?”
“不是斗气。”顾未辞静静道,“这几日,我想了许多事。”
第 15 章
事出突然,李乘玉的态度让顾未辞措不及防,一开始李乘玉和林昭清接近而和他疏离时,他是气的。
气李乘玉对林昭清的放纵,气李乘玉不讲道理的冷漠,气李乘玉对于梦魇的偏执。
但自春会回来后,他认真地细想了这半个多月的种种。
想林昭清的每一个并不合宜的举措时李乘玉的应对,想那与他的处事人品信念秉性都完全倒反的梦魇为何能让李乘玉对他产生质疑、拒绝与他一起寻找破解之道,想李乘玉对他冷然处之的态度背后的原因。
脱出因为情爱而缠绕的纷乱,仿佛旁人一般看李乘玉和他这段时间的情形,他终于想明白了。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李乘玉不信他。
李乘玉此际做出的种种选择、因这些选择而翻搅出的波澜,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在李乘玉的深心里,他顾未辞,是能做出些龌龊事的、是会用深爱之人的命去换取利益的人。
所以再是往日如何难舍难离,如何缠绵难分,再是他如何坚信彼此真心相待,也在这不信的根基里成了虚浮,无从凭借。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他便觉已没了去和李乘玉计较清楚的心气。
他深爱的、甘愿以命换命的人,原来不懂他,更不信他。
这太讽刺了。
他执着的、相信的、倚重的,不过是浮在恩爱表面的缱绻,真到了要选择的时候,竟是经不起一点风浪。
而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对爱人要经历的风浪根本不知凡几,何况他们卷在疾如旋踵的变换局势里,更比寻常人多了许多翻覆。
他是第一次明白,那些风浪,他们也许过不去。
他们这一场欢爱,于他是生死不渝,此心不贰,于李乘玉却只是排遣孤寂的点缀,蜻蜓点水,船过无痕。
他为李乘玉做的一点一滴,那在佛前许下的誓,那每一次与父亲、与世俗相悖时的选择,在李乘玉心里也许就是春日里一场桃花雨。
风起,花瓣如雨飞扬,是漂亮绚丽的精致,是年岁中不可多得的珍贵,是最目眩神迷的盛景。
但它浮华而轻飘,更不能长久。
风吹过,就散了。花离枝,就败了。
那就,散了吧。
“未辞?”
许青川的声音把顾未辞从沉默里唤了出来。他抬眼,应了声:“嗯?”
陆清鹤的目光把他眉眼间来不及尽收的愁绪、眸中笼着的惘然悉数尽收,关切明显更深了些:“若是倦了,就歇着吧。别想了。很多事情,一时间也想不清楚的。何况你们也将成婚……”
“不。”抿了口茶,顾未辞斟酌着用词,淡声道,“我和他,该是无以为继了。”
话说得平静,但顾未辞的心仍是随着淡然说出的“无以为继”而抽痛着。
眼神便也露了痕迹。
那压不住的苦涩,撞进了陆清鹤眼里,他也一声叹息。
许青川苦着脸,不掩震惊,高了声:“什么无以为继?乘玉这么说么?”
“不是。”顾未辞答,“我自己这么觉得。也这么决定了。”
他说着话,把茶盏放回到书案上。
却手一抖,打饭了茶盏,茶水泼出来,一片狼藉之象。
他并未大惊小怪,也止住了忙上前要收拾的执墨,取出随身的手巾一点一点慢慢地把案上的茶水擦干了。
有一张纸被浸湿了一角,他展开看了看,满纸的“月”字映入眼中。他略怔了怔,慢慢把那张纸揉成团,和湿了的手巾一起放在了桌角。
许青川显得比顾未辞情绪还更起伏了些,他急着问顾未辞:“你想好怎么和乘玉说了么?”
“没想好。”顾未辞摇摇头,长长睫毛垂下遮住眼。
陆清鹤也问:“那是打算继续冷着直到自然分开呢,还是打算去和乘玉摊牌?”
“要说的。”顾未辞答。
他既被李乘玉的暧昧含糊所累,便不会去做另一个暧昧含糊的人。
他要去和李乘玉面对面,清清楚楚地做个了结。
“诶这怎么说的呢?你和乘玉这不是才冷了不到一月么?怎么就严重到要分开了?”许青川替顾未辞着急又不甘,“你们往日那么好……万一乘玉过几天缓过来了呢……”
顾未辞沉重但决然地摇了摇头。
往日,万一。
就是往日太过好了,所以他才一千次一万次地想过,期待过,万一呢。
再是气,再是灰了心冷了意,心里也总是有着期盼的。
期盼有万一的可能,可以和李乘玉回到往日。
可他现在已经想清楚了。
若是李乘玉能让他抱有的,只是万分之一的期望,那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又有何值得呢?
许青川真着急得无可奈何,甚至拉住了陆清鹤的袖子:“清鹤兄,你真的不劝劝未辞么?这可是人生大事!”
“怎么劝?”陆清鹤淡淡苦笑,“这不是话本,不是说书,不是戏台上的风月。这是未辞每刻都要捱的人生,只有他能决定如何。”
话虽如此向许青川说,但陆清鹤仍是慎重地问顾未辞:“你是真的想明白了么?”
顾未辞接过执墨送上来的新茶,喝了一口,抬眸道:“是。”
陆清鹤温和道:“人生如寄,百年一瞬,自己愉悦是第一位,其他的,只要不损及旁人,不必顾忌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