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辞(33)
说出了盘桓在心间许久的决定后,顾未辞只觉心里虽有遗憾苦涩,却也意外地轻松了好些。
李乘玉垂了眸子。
他无法去看此刻顾未辞的表情。那种云淡风轻,有千钧之势,要把他的心压碎。
在那窒息的疼痛中,他亦是明白,顾未辞的心,已经碎了。
他拼不回来。
“庆典要开始了,晚到是大不敬,我先走一步。”
顾未辞的声音越发平静,底色是无尽的冷白。他再不恋栈,向右侧绕,行过了李乘玉身边。
极惨淡的一声“阿眷”,连同曾比春日更融更暖的往日,曾坚执期待过的生生世世,被他留在身后,散在了春日风里。
梦断情收,花事了。
步子从淡然平稳,到越走越快,顾未辞终于走出了那个弯角。
身后没有李乘玉跟着来的脚步声。
顾未辞停了步,忽地扶住了山石。
一口血猛地冲出他喉口,落在山石边已被春意熏染出浓翠的草色里。
用手巾擦去唇角血色,顾未辞缓着呼吸,慢慢压住了心腔里还在肆意往喉口冲撞的腥甜。
踏着石径的脚步声从前边响起,惊得他把沾染了红痕的手巾快速收起。
抬起头时,他看到忧虑满眼的陆清鹤。
陆清鹤快步过来扶住顾未辞,替他稳住身形,认真问道:“你的身子为何这么差了?”
顾未辞不想在此处久做停留。他未答陆清鹤的疑虑,只简单提醒道:“不可晚到,先去殿内。”
说完,他轻轻推开了陆清鹤。
虽然脚步虚浮,但挺直脊背,往前走去。
陆清鹤看着顾未辞的背影。
那背影看上去那么倔强,却深深地点着他心间的软。这让他不自禁地抬起了手。
只要快步迈前两步,他便可以扶住顾未辞,把那冰凉的手指暖在自己手心。
可顾未辞回身看他,眉眼清透:“清鹤兄,要迟了。”
应着声,他走前几步,和顾未辞并了肩。
“未辞。”他侧身看顾未辞,诚恳道,“若有事,我在。”
顾未辞愣了愣,才笑着点头,轻轻拍了拍陆清鹤的肩膀。
那是“得友如此,夫复何求”的全然信赖倚重。
陆清鹤唇边泛出浅淡苦笑。
悠远钟声从重华殿那处空灵响起,寓意殿门将开,祈福宴即将正式开始。
顾未辞拉住陆清鹤手腕,催他快走道:“快些,你可是得全场瞩目之人,不可迟到。”
语气亲近,但无一丝亲昵。
陆清鹤目光黯了一瞬,但对顾未辞温润笑道:“今日你可不能饮酒,否则我找青川闹你。”
顾未辞浅笑,道了声“好”。
他们走出几步,日光又朗然了几分,给道旁的山石与林木点上了融融暖暖的影,也耀醒了歇在树梢的雀儿。
一阵热闹扑翅声后,群鸟鸣叫着,投入了无边天空。
“是喜鹊。”陆清鹤道,“吉兆。”
顾未辞点点头,笑意里少了近日总有的沉重。
他仰头看暖色的天,笑道:“无论如何,三月了,已是新的一年。”
闹晃晃的送旧迎新,已同最冷厉的冰雪、最凛冽的朔风,留在了往日。
东隅或许已逝,但万象总会更新。
小公主的祈福庆典后,顾未辞便称病而闭门不出。
即使君上亲自考校四皇子主持编修的律法进展,所有参与的四皇子府的属员都应到场,他也称旧疾复发,由永宁侯代为慎重地向君上告了罪。
太医去看过,说顾未辞确实气血极虚,需要静养。君上问李乘玉,李乘玉却只能答,不知。
进宫时,君上似玩笑也似警醒的“朕开了先例允许你们成婚,你可别骄纵之气上来就闹别扭”话语在李乘玉脑中萦绕着,直到他回到逍遥侯府。
长清来给他送茶,同时低声禀说:“去东原国的探子回来了。”
李乘玉不置可否,没说让他继续说,还是不说。
长清停了声。
过了一会,李乘玉才沉声道:“探子怎么说?永宁侯府,真有牵连么?”
第 19 章
“探子说,”长清答话,“确有和永宁侯府有亲的东原国皇室旁支派人来了京城。”
“两男两女四人,并无关系但扮做姐姐姐夫妹妹和弟弟,身份是贩售琉璃盏的贩子,住在平乐坊。”
平乐坊是这类售卖本朝不产的奇异物件的商贩聚集之所,坊内更有个交易此类物件的行市。
而从平乐坊东横穿三条大街,便是四皇子宅邸的后门。
长清继续转述探子的讯息:“扮做夫妇的那对,昨夜三更进了……”
他停了一停,低了些声:“进了永宁侯府的后门。”
“他们……”李乘玉的声音缓而空,“什么时候离开的?”
“到此刻都还未曾离开……”
忽然,有极度匆促慌乱跑进扶疏院的脚步声响起。
长清下意识抢步向门口。门外响起了小厮慌慌张张的叫嚷:“长清哥,快请小侯爷速到大门外,否则要出人命了!”
李乘玉闻言向门外步去。
长清挡在门外廊上,对急得浑身都发着抖的小厮喝道:“没头没脑的,要干什么?”
“那个……相府的那个什么……三公子还是四公子来咱们府里,居然要阿勇哥开正门让他策马而入!”
小厮太急,呼吸错了一拍,猛地咳嗽起来,却还是急着说:“阿勇哥自然是不能开的,初九分辩了一句,结果相府那公子扬鞭就打。秉忠叔不在府里,长清哥你也在小侯爷这里,我们、实在没法了,只能赶着来求小侯爷。那公子一点没手软,骑在马上追着初九打,帮忙拦着的也挨了鞭子,长清哥你快去看看吧,这么下去真的会打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