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沉默犯法 [星际](30)
可季桥岿然不动,只是维持着臣服的姿态,低声道,
“是您给予我们第二次生命。我们承诺过,当我们记起一切时,将效忠于您......”
“我也许诺你们自由。严格意义上,你们不是我的族群,我不能控制你们,只能唤醒、催眠你们。”
——不是族群,就不应该对他这个不知真假的王跪拜。
季桥听明白了,静默半晌,站起身。
她直视着他们的主席,张了张唇,艰难问,
“我们,还算是人类吗?”
【“季桥,我不想变成那种怪物。”
“......自我了断会快一点。”
“可是.......等等那是什——季桥!!”
她太累了,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愣愣地看着少年向她扑过来,然后身体一颤,软软地倒在她面前。
枪声、手榴弹炸响的轰鸣犹在耳边回荡。她下意识伸出手,跪坐在地,才堪堪接住少年。
滚烫黏腻的触感,更加刺鼻的血腥味。她的手陷进了少年后背的碎肉。
“......乐至晨?”
少年还在微弱的呼吸,却永远也无法回应她。
在他的自杀式袭击下,涌过来的异形消融了一片,留出一片狭小的空地。
可这片空地很快被再度侵占,绿色触手不断向前逼近。而他们的周身,是躺在血泊中渐渐停止呼吸的战友。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死了吧?
季桥恍惚地想着,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咔。
......弹夹已经空了。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随之而来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她抬头,正好看向乐至晨先前看向的方向。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剎那忘记了呼吸——
一个白影,矫健的、迅疾的白影。这个白影靠近的瞬间,周围一小片异形仿佛被静止,怪异地停住。然后颤抖着,形体的高度缓缓降低,竟如跪拜一般。
嗒。
一个青年轻巧地落在他们面前,半长的黑发在风中散乱,飞扬,又缓缓落下。
他抬起脸,苍白得不似真人,却俊美如神祗。
他有一双碧绿、澄澈的瞳眸。
他问,“想活下去么?”
季桥紧紧盯着那双无机质一般空洞的眼睛,半晌,沙哑道,“想。”
“即使基因被改变?”
季桥勉强扯了扯嘴角,反问,“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吗?”
对方神色淡淡,仿佛真的无悲无喜,也不在意是否被冒犯。他说,
“不能一样,但会比我好一些。你们可以忘记,忘记这一切时,你们会和常人无异。”
“能忘记多久?”
“你们只需要醒来一会儿就够了,或许只是几个月。”
季桥沉默着。那人也不急,就这么站在那里,竟然......给人一种守护神的错觉。
她想活没错。可是,这个人说的是“你们”,她能帮所有人做决定吗?
她垂眸看向昏死过去的少年。
他说,他不想变成那种怪物。
可是,她不想他死,她想要所有人都活着;这是她唯一的私心。她闭上双眼,早已干涸的眼泪又开始如泉涌。
那就怪她吧,骂她、恨她、老死不相往来都随便了,她要他们活着。
于是,季桥睁开平静的双眸,说道,
“我承诺,在醒来的时候,完全效忠于你。我不能替他们承诺,但是我可以——”
“足够了。”
季桥哽住。这就足够了?为什么?
还没等她想通,就见青年拿出一根试管,割开手腕,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注入,丝丝缕缕的暗绿在底部沉淀。
“喝下它。你会被我感染,高烧,但半天就好。然后用你的血感染他们——他们大部分已经被感染了,包括你怀里的这个。加量,速度要快,赢过第一次感染的基因。”
青年的嗓音愈发沙哑,似乎不习惯一下子说一大段话,说得磕磕绊绊。
感染。
季桥瞬间明白了。他们在向着异形转化,被同一个源头感染,相当于一个族群。异形多个个体共用同一意识,同一意识分一族群,族长可以控制所有个体。
所以,他或许可以控制他们。
这个怪物可信吗?
显然不可信,可她、他们,还有什么退路?
......那就相信。
季桥接过试管,仰头灌了下去,视线模糊一片。
深深浅浅的绿色色块融在一起,只有一个清瘦的白影,孤独地伫立在怪物中间,接受着它们无声的朝拜。】
——“我们,还算是人类吗?”
他们忘记一切的时候,和正常人类没有区别;就算当她记起来,她明明也还是会笑会哭会痛,会和“人类”打成一片,会认为自己是“人类”;更会因此而痛苦不堪。
她看见晏洛面无表情、眸光空洞,好像又回到了一个月前,仿佛冰冷的机械,而不是有温度的人。
那双眼睛在说,【你应当早就知道】。
——基因啊。
无论他们学得多像、又或者其实本就如此;从基因角度,他们早就不算人了。
可就在季桥眸光黯淡之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有些缥缈,似乎带着困惑。
他问道,“究竟怎样才算是人类?”
云光星只有一个高地指挥基地,所以东半区分给银河军校,西半区分给皇家军校;监考区同理,但考生阵地混搭。
好在这颗星球足够大,两个军校还是装得下的——
因而,“偶遇”什么的,也再正常不过。
看着面前笑盈盈的人,程渝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