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明明有父亲，还有哥哥。大骗子一个。

只有他，只剩一个人了啊。

他转头，看到墙外的漫天黄沙渐渐掩埋了绿色的、红色的血污和畸形的尸体，掩埋了定格相拥的身影。

猎猎狂风拉下沉沉的天幕，做了他们的无字墓碑。

第三十一章  八岁

亡灵，在灰暗的世界里，漂浮的金色光点环绕着。

——《圣主箴言 ·金叶玫瑰》

圣索亚3217年1月24日，第二荒星带，南十字星。一号楼，圣殿。

粉发少女穿着一身白袍，缓缓走上神座，将碧绿的药剂倾倒在“圣水”里。大殿里静谧无声，上百位信徒恭敬地跪着，连垂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整齐地仿若雕塑。

少女的白袍不太合身。她一手熟练地调整浓度，另一只手抓住宽大的衣袖，指尖微微泛白。

不一会儿，她垂下浅棕色的眸，将试管放到一边，道：“好了，浓度已经翻倍，高达89%。”

一旁的十几位监察同样身穿白袍，他们检查过后，用针管吸足了“圣水”，注射进信徒的侧颈。信徒们睁着无神的眼，在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的那一刻，身体颤了颤。碧绿血丝在眼球上出现，如大雾般蔓延。

少女依然背对着他们，撑着神座扶手，似乎是累了。她冷声说 ，“过度的精神控制会大幅减少他们的寿命。”

一名监察刚好注射完，回道：“安啦女王大人，反正他们的精神是不死的，克隆的躯体多的是。”

“他们记得每一次死亡的痛苦。”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主会救赎他们。401，做你该做的事。”

少女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起来，肩膀一颤一颤。她转头，浅棕色的眸子里满是嘲讽：

“我该做的事可不是接202的班，在这里念经！”

说罢，她一把抓起一旁的旧书，转过身，宽大的白袍随风翻动，衬得少女更加娇小脆弱。她瞥了那群监察一眼，挑衅似的掀唇，清脆却沙哑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各位红十字信徒，很高兴与你们再见！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圣主箴言·新约》，第二卷，《金叶玫瑰》。”

一丝丝绿意在她瞳孔里缠绕，最后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神色空洞，一句句箴言在压抑的大殿里回荡，同时在信徒们的脑海中冲撞，一遍遍深入——直至基因。

她说，“主赐予它金色的血液，一点点浸透了将要凋零的玫瑰，从枝叶到重瓣。”

【“喂，202，你非得把你家那一套搬到这里来吗？”】

——【“怎么说话呢？这是信仰，精神信仰......”】

【“可算了吧，你们家信仰主这么久，结果你自己捏造了另一个主出来？”】

——【“哪里是捏造，我信故他在啊。”】

401空洞的瞳孔扫过木然的众人，唇瓣开合：

“玫瑰的时间停滞在此刻。欲坠的花瓣不再随风舞蹈。”

【“202，什么渡鸦啊玫瑰啊，到底指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的大研究员啊，怎么连你也不懂？——所谓信仰，就是人类本身。”】

“金叶玫瑰的尖刺里，封印着一个叛逆的灵魂。”

少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欢，你看，神座之下，所有信徒在祷告；可除了自己，谁知道他们信奉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

【“所以，神明是他们自己创造的，渡鸦和玫瑰也是。”】

少女走下神座，走进跪拜的信徒之中。感觉到某个角落的精神力波动，她动了动碧绿的眸，状似无意地绕到那名信徒身前，指尖垂下，抚过少年的短发。

少年抬眸，空洞得好像一个乖巧的人偶。

她说，“主啊，神情漠然地，轻轻碾碎金叶玫瑰。”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些有什么用？”】

——【“哈哈......不愧是实用主义者。”】

【“202，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么......哈哈哈......”】

401瞥了一眼少年颈侧的编号，指尖微微用力，动了动唇，意念传到他的脑海里。

【好孩子】

同时，她高声念诵着——

“亡灵，在灰暗的世界里，漂浮的金色光点环绕着。”

【“欢，我说多少遍了，不要喊我202。”】

——【“迟来的叛逆期？那喊什么，第二代卧底组组长大人，201？”】

【“我喜欢你喊我的名字，你喊一声，我应一声——快喊！”】

——【“......祈。”】

【“诶！哈哈哈......”】

少女的声音在少年脑海里响起：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缓地眨了眨眼，似乎听不懂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个完成度只有40%的残次品，记忆不完全、智力不完全，和任人操控的木偶没有区别。这种实验体多半是由已死之人转化而来，不可能像个人类一样做出反应，更别说回答问题。

可401没有气馁，又问了一遍：

【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下一秒，注意到监察的目光，她合上旧书，缓步离开，木然道：

“今天就到这里，下一次，我们学习第三卷——《灰暗亡灵》。”

背对着监察，她轻轻勾起唇角。

少年的声音清澈而缥缈，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但她听见了。

他说，【Ⅰ类28号，钱曜。】

圣索亚3217年1月25日，第一宜居带，帝都星，皇宫，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