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91)

“啊……爸爸。”黎谱回过头来看见黎鸿扬，和之前一样朝他暖暖地笑着。

黎鸿扬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清醒地看过黎谱了。

久到黎鸿扬还以为自己是喝醉睡着了在做梦。

黎谱今天回来的比较晚，是因为他花了点时间在路上给黎鸿扬用自己这一个月攒下来的钱买了礼物——今天可是黎鸿扬的生日，黎谱怎么会不记得？

“今天爸爸……没有喝酒？”黎谱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黎鸿扬，没敢和黎鸿扬靠太近。

黎鸿扬惭愧，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见黎鸿扬没有喝酒还很清醒，黎谱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递到了黎鸿扬面前。

一套吉他弦。

“爸爸的吉他，弦生锈很久了，已经不能弹了……以前听爸爸提过几句，好像是想买这个牌子的吉他弦，我……我自己攒了钱，今天是爸爸生日，所以专门买了一套给爸爸——爸爸，生日快乐。”黎谱怯生生地说着。黎谱知道黎鸿扬肯定会怀疑黎谱哪里来的钱，所以黎谱很害怕黎鸿扬会生气，因为觉得他肯定做了什么坏事。

黎鸿扬看着黎谱送来的吉他弦，嘴角肉眼可见地抽动了几下。

“你……你哪来的钱啊？”黎鸿扬的声音颤得厉害。

“是……是我自己的赚的钱……”黎谱的手也在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跟黎鸿扬解释。

就在父子二人僵持着的时候，家门却又被叩响了。

黎鸿扬先起身去开门了，留下了手里还捏着吉他弦包装袋的黎谱站在那里哆嗦个不停。

钱，对于现在的父子二人来说，实在是一个过于敏感的话题了。

开了家门，门外站着一个黎鸿扬完全不认识的男人。那男人麦色皮肤，凶巴巴的面相，身材还相当结实，黎鸿扬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讨债的人又找上门来了。但其实来的人是崔镠。

“您好。”崔镠笑着跟黎鸿扬伸出手，邀请黎鸿扬和自己握手。

听见崔镠的声音，黎谱才有点反应，转过头去怯生生地望着崔镠，和崔镠对上了视线。

崔镠和黎鸿扬握手，瞟到了一眼黎谱，看黎谱那个害怕的模样，崔镠还在怀疑黎鸿扬是不是又对黎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看来您就是黎谱的父亲了吧。”崔镠笑道。

“我是……黎谱他，给先生惹了什么麻烦吗？”黎鸿扬的语气很是卑微。

崔镠答非所问道：“看来今天黎先生没有喝酒了，还很清醒。”

黎鸿扬没有听明白崔镠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颤颤巍巍地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敢说。

“正好——我就直奔主题聊正事吧，”崔镠咧嘴笑着，从衣服内层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小迭红钞票递给黎鸿扬，“这是黎谱在我手下做了一个月活儿的工钱。”

黎鸿扬看着这些钱，转过头去满眼震惊地望着黎谱。

“孩子说家里急缺钱，就主动找我说想在我手下干点活赚点钱分点你的压力，我也是图孩子一个孝顺，所以就要了他，没别的意思。”崔镠把钱递到了黎鸿扬的手上。

“黎先生，一切都还来得及。”崔镠笑着留下这句话，就主动退出屋子关了门。

黎鸿扬看着手里的钱，突然掉了几滴泪水打在了钞票上。

“爸爸……”黎谱没忍住喊了一声黎鸿扬。

这一声“爸爸”让黎鸿扬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就这样大滴大滴地夺眶而出。

黎谱见黎鸿扬不对劲，担忧之情还是更胜一筹，就壮着胆子走到黎鸿扬身后去扯了一把黎鸿扬的衣服。

“爸爸……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黎谱也泪眼婆娑地望着黎鸿扬。

黎鸿扬忽地一个转身，把钱塞到了黎谱手里，抱着黎谱就是一个劲儿地和黎谱道歉，哭着和黎谱说“对不起”。

这么多年，黎谱第一次见到自己爸爸哭。

哥哥和弟弟被带走的时候他没有哭，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到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

黎鸿扬哭，黎谱也跟着哭起来了，父子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抱着对方，一起哭着发泄积压在心头许久的负面情绪。

但这一哭，把黎鸿扬哭清醒了。连自己儿子黎谱都还没有放弃自己，他为什么就先放弃了自己？他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一个最值得他振作起来的孩子啊……

黎鸿扬恨自己，一直都有人在等他，一直都有人在相信他，他恨自己怎么到现在才看见这一点。

……

晚上，夜色晴朗。

“爸爸，我怕我把新买的琴弦拧太紧崩断了……”黎谱抱着吉他小声和黎鸿扬嘀咕着。

“本来就不需要拧太紧，先换上去，把调音器夹上再慢慢拧。”黎鸿扬久违地笑了起来。

黎鸿扬看着黎谱认认真真地给吉他调音，眼神聚焦在了黎谱的眉毛上。黎谱的长相挺随他，眉毛也很浓，但现在左边的眉毛就很突兀地断了一截——细看就能看出来，其实是一道细疤。

“爸爸，这个生日礼物你喜不喜欢呀？”黎谱小声地问着黎鸿扬。

黎鸿扬心头一热，跟黎谱连连点头，说：“喜欢。”

黎鸿扬知道，吉他弦换新了，他也该重新开始了。

……

今晚，父子两人一起睡在了同一张床上，睡前还闲聊了起来。

“黎谱，你有没有怪过爸爸这么久对你不管不问还那你撒气啊？”

“没有啊，又不是爸爸自愿变成那样的，没有人应该怪爸爸。”

“……你为什么会选择留在爸爸身边啊？你明明也很舍不得黎铭和黎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