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65)
“典狱长,唤谁。”
“......”
“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死不承认。陈青获也想不到他有这么固执。抬手拨开身边芒草。晚风倏地涌进,原来他们已经站在芒草地边界:
“和我来吧。”
吴砚之两步走出,忽然星垂野阔,眼前竟是一片开拓的花海谷地,他们立于草坡之上,身后上百只萤火虫在原野缓速飘飞。大概是他们的捕猎游戏,吵醒了芒草的原住民。
吴砚之喃喃失语,而后贝齿咬住了下唇。多像青丘。
青丘啊青丘。有他梦里才会出现的花海。陈青获带着他在青丘好山好水里周游。他们翻过一座又一座小丘,经过一朵又一朵花草,明明现在,蛇还是那条蛇,狐貍还是那只狐貍。
却再也没法回到过去。
陈青获缓步到他身旁,手指拨开耳边的萤火虫:“或许石涅是对的,我们不该舍弃故乡,就为了融入人类的世界。”
“.......”
“人类的花花世界光怪陆离,可囹圄方圆几十公里,只有这儿能见到星星。”
说罢,他隔着纱雾似的夜色,定定望了过来。怪他天生的那副微笑唇,稀释了语气的惆怅。
吴砚之避开他视线,转身去看远方山下灯火璀璨的浮川市:“那又怎样。与我无关。”
陈青获定定望了他侧影:“我知道我陈青获,恶名远扬。他们说当年我接近石涅的源于一个赌,我不否认。”
吴砚之深吸一口气,把双手背在身后:“听说过。”
“其实那年冬天,有批妖怪想偷闯人间过年。他们恨石涅死活不冬眠,于是找到了我,新生的九尾狐。”
“有批妖怪?”吴砚之右手把左手腕攥出了红痕,冷笑,“不是饕餮吗?”
“你.....”陈青获怔怔,“你怎么知道。”
可是你这不就是间接承认了吗,笨蛇。
吴砚之知道,当然是饕餮亲口告诉的他。早在一千年前审判九尾狐的例会上,饕餮一脸歉意说,对不起啊石涅,其实真要算账,还是我撮合了你们。
石涅你奉为万幸的相遇,是九尾狐听了我的指使,有意被你抓到哦。
“呵。”吴砚之冷笑,“所以,是真的?”
“不是。不只是饕餮。我不可能为了她一个。”陈青获两步走近,“更何况当时我新生不到百年,年少无知,最容易被利用。”
“这就是你的身不由己?”
“.....”
“我不是想和你说这个。”陈青获摇摇头,“我是想告诉你。从第一次遇见他起,我就后悔了。我看他孤身一个替所有妖怪守囹圄,我觉得他好可怜,我觉得我不该骗他,至少不该帮着那群妖怪骗他。这些,都是真心话。”
你哪有真心可言。吴砚之闭上眼:“和我说这些,有用吗。”
“......”
“你想让我替石涅原谅你。”
“不是。”
“你想靠倾述给我来减轻负罪。”
“不是。”陈青获是以为旧事重提,就能旧情复燃。偏过半张苦笑的脸,“别再佯装不在乎了。”
吴砚之轻轻落下背在身后的手:“谁在乎。我?我为什么要替石涅在乎。”
陈青获盯着他手掌心,似乎看出一点吴砚之把手背在身后攥成拳头的痕迹。但全然没有。他太傻了。早在一千年前痛彻心扉的伤口,早就结了一道厚厚的痂。
吴砚之该做的,只有让捅出伤口的人付出代价。其实这里荒郊野岭,倒是个适合剥皮的好地方...
陈青获向前两步,正要再说些什么挽救今晚的白费口舌与一败涂地。
「老板..无意打扰,但是...」许小听忽然在[链锁]里出声。
陈青获皱起眉头:「什么事偏要现在说。」
婴勺的播报腔响起:「市中心监测有妖祟异常活动,成因不明,数量不明......」
陈青获打断她:「调查清楚再来汇报......」
吴砚之打断了他的打断:「妖祟,在哪。」
「地点,东湖路九十九号。」
吴砚之闭上眼:「收知。」
“等等。”陈青获双目睁圆,“我还有话没说完。”
吴砚之甩开他,大步返回路旁。
陈青获僵化原地,这故事都多久没出现妖祟这茬了?偏偏在他情绪都到这份上了,出来搞他。
囹圄现任典狱长狠狠骂了一声脏,踩着脚印跟上吴砚之。而后者已经从胸口掏出他的小电驴,还有手机,开启导航,准备前往东湖路九十九号。
看得陈青获又骂一声脏,两步上去握住吴砚之手腕:“别走。我真的,还有很多话想告诉你。”
吴砚之面朝前方,刚刚还情绪失控的小蛇又做回了那个说一不二的典狱长:“陈青获。你就是这样执掌囹圄?”
陈青获语塞。他当然知道石涅看重囹圄胜于一切。过去有回他们躺在一起,他把石涅裤子都扒了,他前xi都结束,就差临门一脚了。忽然妖祟作乱,石涅提起裤子,直接走了。
吴砚之转动把手,小电驴起步,把陈青获甩在后头。
“喂......”
看着他缓慢而坚定骑车离去的背影,陈青获一股怨气直冲脑门,现在他真像个新婚夜被丈夫抛下的怨妇,傻愣愣站在原地:“吴砚之!”
吴砚之走远了。
陈青获拽开布加迪威龙,猛踩油门追上吴砚之的小电驴:“你操什么心。我才是囹圄典狱长。”他就是心里堵,非要破罐子破摔呛这么一句。
吴砚之目视前方:“哦。”
“我告诉你,你骑着这辆小电驴,天亮都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