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湖畔(33)
当时许雁满心是和顾槐松分道扬镳、天各一方的凄惨收场,如今是顾槐松此人干脆化作粉红泡泡,在心间悠然飘游着。
恋爱没多久,顾槐松不知不觉就填满了他生活的空隙,便是见不到,心里也会想着对方。
许雁无情挥去这份恋爱脑情思,晃去咖啡店,点了杯多奶的黑咖啡、一块白色奶油蛋糕,闲闲坐在咖啡厅里的沙发上,打一款刚推出的单机小游戏。
游戏挺无聊,屏幕里画风粗糙的小人没蹦哒几下就死了,许雁深觉无趣,没多久就在咖啡店规律的白噪音中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夜幕低垂,手机在怀里不断震动,他怔楞望着眼前凉透的咖啡,身上盗汗连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又梦到了高考那年的暑假。
梦见三个人分道扬镳,各自赴往天南水北的那一日。
*
许雁走后,凌沛很是晃了一会神。
各找各家,各有各的伴,只有他还孤零零一个人。想在欢场逍遥逍遥,还不慎招惹了只小狗,被追撵得落荒而逃。
凌沛想到顾槐松就火大。
他喜欢过顾槐松。
虽然高中那点情思早就化为烟尘随风去了,但毕竟是情窦初开的第一次,分量总是不轻。他心里依然有顽固不肯离去的残念,吊起那一丁点的不甘心。
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对顾槐松有了好感,它模糊又微妙,不是同性间视若知己的好感,而是不断竞争、他单方面暗暗较劲后萌生的,类似于异性之间的好感。
或许是出于嫉妒,凌沛自小就被迫戴上乖宝宝面具,面上说着大家要好好相处共同进步,实际对天子骄子恨得牙痒痒,又隐隐约约羡慕着这样的人,羡慕他不用戴面具就可以受到欢迎。连自小一起长大的许雁都沦陷其中。
这点喜欢很淡,淡到他还来不及意识到,就随着顾槐松的远走高飞消散干净了。
但熟睹人情世故的顾槐松却意识到了。
最后那段日子,三人在沉默中彼此有意识地疏远,最终在压抑里爆发了一场争吵。
炽阳如火,争吵也如火淬一般激烈,友谊却惨淡收场。
但成年人又维持着某些可笑的体面,仿佛能全然忘记过去的龃龉,微笑着问候彼此。
但刺终究是刺,扎进肉里就会渗血。
纵然顾槐松心机再深,也抵不住爱人翻旧账。
凌沛通体舒畅地想,今晚顾槐松大抵也不会好过了。
春风
晚上八点,顾槐松仍在忙碌。他本该在傍晚结束工作下班走人,助理却苦着一张脸抱了一迭文件敲门,说客户对合同上的条件不满意,临签约时反悔,要求增加条款。
顾槐松只得加班。他是不敢把工作带回家做的。若把工作带回家,只怕电脑摊子还没支出来,就半途而废了。
忙碌中打开微信,和许雁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下午,最后一条是他发的:【要加班。】
许雁回了个【好】就再没下文了。
顾槐松仔细看着那个好字,又瞥向电脑,秘书道客户仍然顽固不肯让利,死死咬住仿佛唾手可得的利益;新合同和话术拟了一版又一版,气氛焦灼,好半晌也没出个结果。
偏生那客户又是个大单子,没法放弃。
这事大抵要好生掰扯一段时间了。
顾槐松揉了揉眉心,叫来助理道:“都先去休息,事情明天再说。”
八点多的城市还是亮堂的。司机平缓地驾驶着车,一路过去是绵延的灯火、如水的车流,织就一座热闹的不夜城。
他回s市后一直有雇请司机,唯独同学会的那几天,和许雁纠缠不清时,才是他亲力亲为坐进驾驶座开车载着许雁。
顾槐松打开家门,好不容易有些烟火气的大平层此时却冷冷清清,玄关的灯应声而亮,放眼一片空荡,瞧不见许雁的人影。
他顿了顿,试着叫了声许雁的名字。
无人应答。
顾槐松在整间房子里走了一圈,除了阳台上多了一株绿箩、一颗小招财树、浴室里摆了块刚拆开不久的肥皂,一切如旧,看不出第二个人住过的痕迹。
这间房子里的时间仿佛往前拨了几个月,转到顾槐松刚回s市,旧日的人情联络联系都断了干净,孑然得好像是初来这座城市的陌生旅人。
这几天许雁本是在这歇脚的。
顾槐松给许雁拨了个电话,直到第二通响了几声才接听,许雁的语气有点犹疑,又带着一丝佯装的冷漠:“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你回去了?” 顾槐松问。
“嗯……” 许雁压着声音,努力做出一副很冷淡样子:“在你家叨扰了几天,想着该回去了。”
顾槐松突然很直接地问:“发生什么了?”
“什么发生什么?没什么啊,就是想回家了。”
沉默了一会,顾槐松说:“……我现在过去。”
许雁语气生硬:“你别过来,来了我也不给你开门。”
“那就只好在你家楼下喂蚊子了。” 顾槐松语气里带着点笑的意味,打趣似的。
许雁被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弄得面红耳赤,脸上烫呼呼一片。
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最致命。
“……随便你,记得带好驱蚊用品,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给你开门的。”许雁强调他坚固的决心。
“知道了。”顾槐松又笑。
半个小时后。许雁扒在客厅窗户边,看见顾槐松那辆黑车驶进小区后,在他家楼下停住,艰难挤进最后一个狭小的停车位里。而后车里的人关车灯熄火,就着车内微弱的灯光打开电脑,似乎在键盘上敲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