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的轨道(216)

这个烟灰缸是他搬来之后新买的。

现在这个黑白灰的房子里，到处都多了些亮色，肖奇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

是啊，这里现在由他作主了，他终究是成功地鸠占鹊巢了。

鸠占鹊巢，鸠占鹊巢……

这里已经成了他的家，他和莫子名的家。

可是，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莫家会突然对他发生这么大的态度转变，一下子就接纳了他，接纳了这么“丢人”的他。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莫家的人是被他和莫子名的爱情打动了，这种可笑的屁话。

在肖奇的心里，他始终都很清楚。无论是莫子商说的“婊子”，还是陆鸣宇笑话他的“乡巴佬。”这些都是打在他身上的烙印，是刻在他脸上的黔刑。他摆脱不掉的，他也无意摆脱。

肖奇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还记得小时候，村里有户人家，爸妈外出打工，居然发了点小财，过年回家给他家孩子带了一辆玩具小车，可以坐在上面开着走的那种。

当时，肖奇可羡慕、可羡慕了。那小孩在前面开车，他和其他的几个小朋友就在后面跑着追。跑着跑着跑不动了，也还是紧紧地跟在身后，心里盼着，万一那小孩开腻了，也让我开几分钟，多好啊。

后来，他回去同他外公外婆讲了车的事。那时候他才八九岁吧。天真的他，还期望着，说不定看自己这么想要，外公外婆也能给他买一辆呢。可是外婆去打听了一下，听说那辆玩具车居然要一千块，快赶上他们家五个月的生活费了。于是便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

后来，肖奇就很喜欢车。他以前在Boreas的时候，就经常溜到赛车场边去看那些车，客人们带他坐自己的豪车时，他也会开心得不得了，因此对于莫子名送的那辆跑车，他确实是非常喜欢，恨不得住在里面。

可是在喜欢得同时，他又觉得有一种莫大的悲哀。

说来也有些可笑，莫子名送他的车，正好三百万。

三百万啊，这是他的梦魇啊。

他们全家，为了这三百万，他的妈妈难产救不过来，他的外婆累死累活一辈子，他的外公在工地上干活被砸瘫痪了，他的弟弟、妹妹从小就遭人白眼，而他，为了还这三百万的债务，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是对于莫子名来说，那些压在肖奇身上像一座山一样的三百万，不过是“一辆车而已。”对于陆鸣宇来说，那些让肖奇几乎是活不下去的三百万，不过是“没见过车是吧？”

多么的悲凉。

而他，如今能开上这三百万的豪车，能当上夜雨的老板，又是因为自己有多努力的认真工作吗？有多拼命地改变命运了吗？

都不是。

他不过是运气比其他人稍微好一点点而已。比那些和他一样的人，运气稍微好一点点而已。

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资格享受现在的幸福。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157章 9.13 肃肃鸨翼（下）

这样想着的肖奇，不知不觉地抽完了一整包烟。满满当当地烟头堆在了烟灰缸里。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玻璃们被推开的声音。

有人从身后走过来，然后坐下，和他一起挤在小小的沙发里。

“你这是在把烟当饭吃吗？”莫子名瞥了一眼烟灰缸，冷不丁地嘲讽了一句。

他半夜醒来，发现小混蛋不在，自然便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是肖奇呢，只是把身体往他那边靠了靠，并不准备回应他。

他依然在抽着手里的最后一根烟。

“你这样会老得快。”莫子名又说了一句。

“正好，变老了，你就有理由把我甩了。”肖奇回过头来，愤愤不平地瞪他一一眼，不过倒不是为了这句话，他还在为那三百万的事生着闷气。

他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莫子名，突然就想起了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又哪里得罪你了？”莫子名有些无语地询问着这个阴晴不定的小混蛋。

“没有，你没有得罪我。”肖奇闷闷地回了一句，他知道，自己不能无缘无故地把火撒在莫子名的身上，他又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实在是怪不到他头上。

“那你是不想跟我一起回家？”莫子名继续问到。

“也没有，我又不怕他们。”肖奇到是很诚实地回答。他敢在莫家闹一次，就敢继续闹第二次，“我到要去看看是你们家厨师做的菜好吃呢，还是你做的菜好吃。”

他侧过身来很自然地趴啦到莫子名的身上：“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然后，他就开始絮絮叨叨地同莫子名讲起了玩具汽车和那三百万的事情。

“后来再想一下，我家饭都吃不饱了，哪里有钱去买那玩意。”说着，说着，肖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是那种悲凉、苦涩的笑。

不过他也承认，他忽然觉得和莫子名聊天好像比抽烟管用。

虽然这个人并没有怎么说话，几乎都是在默默的听他说。

但是呢，莫子名的手臂却会紧紧地搂着他。

“嗯，我猜，那个小孩，现在肯定没有‘玛莎拉蒂’。”听完了肖奇的讲述，搂着他的人，故意开着玩笑说。他腾出来一只手来，揉了揉肖奇恶俗的小粉毛。明天，它们就要被染回去了。别说，看了一年，莫子名现在到有些舍不得了。

“嗯……”肖奇往莫子名怀中蹭了蹭，“但是，我妈妈和外公却看不到了。”他侧过脸把头埋在了爱人的怀中。莫子名的身上有一种令他很安心的香香的味道。不像他自己，身上全是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