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逆位(14)
但生活的本质是悲喜自渡,崩溃自愈。
刘璃正抬头看着五楼的护栏。
十年前,爸爸就是在这个医院五楼的肝胆科看病、诊断,又在后面那栋楼住院治疗,直到病逝。
那天上午拿到诊断证明的时候感觉天都昏暗了。
爸爸带着一迭检查报告就要回家:“不治了,没有希望的事,就别费这个钱了。”
他说得干脆走得决绝,刘璃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爸,还有希望的呀,医生也说还有时间的……”
“没用的,你看看做化疗的那些人,哪个不盼着好,有几个又真的好了。”爸爸说,“我不想这样,总得给你留点什么。”
“留什么,都不如您活着。”刘璃哀求说,“我不想一个人。”
他们两个僵持了好久,谁也没有说服谁。
妈妈出事后,愧疚就像魔鬼一样如影随形,爸爸时刻都在受折磨,他们的生活只有更差,从没有好起来过。
“我为什么要喝酒?不喝酒你妈就不用出门接我了。”
“都怪我,我要是早一点回来,你妈就不会出事了。”
酒入愁肠,忧思伤肝,他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到如今,身体和意志都垮了。
刘璃瞒着他,将房子挂牌出售,买家来看房的那天,爸爸哭得像迷路的孩子。
他拗不过刘璃,总算肯去医院治疗了。刘璃办理了住院手术,又请了假。
在确认化疗的前一天,爸爸从医院溜了出去,去了一个只有她俩知道的地方。
他这是去找死。
刘璃也赶了过去,她还没下出租车,就看到了被单方面压在地上挨打的爸爸。
那个男人成熟了,长高了也变壮了,他挥拳踢脚的动作很老练也很有力量。
妈妈那晚该有多疼!
人群中,还有一张和正打人的男人一模一样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虽然在拉架,可他拉得很有水平,他挡住了爸爸还手的可能,他嘴里说着劝解的话,眼睛里却像淬着毒一样。
他说:“哥,别打了,你能不能别像个莽夫一样只会动手?”
“别打了,这么多人看着,别丢脸了。”
他每劝一次,就像火上浇油一样让动手的男人更加停不下来。
动手的是哥哥周海雄,他骑在爸爸身上左右开弓时,弟弟周海伟明明在拦,嘴角却悄悄的翘起来了。
这个人,好阴啊!
周家的人在说什么?有人在说她们一家不要脸,有人在说她们一家是倒霉鬼,没有人在真心拦架,因为吃亏的不是他们的人。
爸爸在拳脚下压根没有反击的力气,他一腔激愤而来,连刀都没带,也许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被杀。
他想用他的或迟或早的死,换来他想要的法律上的公正。
可凭什么死的都是她的家人?
刘璃逐渐感觉到了“血债血偿”这四个字在呼唤自己,所以她进便利店买了一把刀。
她打定了主意,最好的结果是110带她走,120拉对方走,她这个未成年少女上一次法制栏目;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对方和自己都下户口。
可是她没有得手,她被爸爸拉走了。
闹哄哄的周家人里,周海雄在像发狂的猩猩一样暴怒,周海伟在绵里藏针的劝慰,这两个人一模一样,却又泾渭分明。
那天晚上,爸爸第一次对她动了手,却又妈妈坟前哭得撕心裂肺。
而她,被爸爸押着跪在坟前发誓。
“女儿,向你妈和我发誓,你的手上绝不能沾上仇人的血,你如果动手杀人,我和你妈死不瞑目,永生永世堕入阿鼻地狱。”
“爸,只要你去好好的配合治疗,我什么都答应你。”
“不,不要说答应我,用你妈和我发誓,发誓你绝不会做违法的事,你绝不会杀人!”
“我发誓!”
第15章 杀他不用刀15
记忆像潮水一样蜂拥而至,将人淹没了,令人窒息。
刘璃长吁了一口气。
身边不远处有一对年轻夫妻正相依相伴的坐在ICU门口的另一边,泪眼婆娑,形容憔悴,想必是自己的孩子躺在ICU里生死未卜。
“老公,塔罗牌说会有希望的,宝宝不会有事的对吧,”年轻女人说,她的手里紧紧的握着一张塔罗牌。
年轻男人在她发间吻了一下。
塔罗牌如果准,那他们所求的事情大概率会落空。
这张牌是圣杯五正位,牌面上披着黑袍子的男人低着头,身前的三个杯子倾倒在地,身后还有两个立着的杯子。
这是一张有希望的牌面。
但它说的是绝望之后不要逃避、不要自困、面对现实、改变自己、转身背后还有依靠和希望。
刘璃长久的看着这对年轻夫妻被阳光倒映在地上的影子没有说话,她觉得喉咙有点痒。
她来这里,不是来看人间疾苦的,她是来看仇人穷途末路困兽挣扎的。
她从早晨等到了下午一点,姓周的才来医院,他看到自己时,第一反应是扭头看向四周,然后才紧盯着自己,眼神里有怒气。
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他克制的扭松了脖子上的领带,克制着没走过来,又克制的在听身边的人在说话。
“姐夫,你得管我。”这是周海伟的小舅子。“20万这点小钱在姐夫你眼里算个屁,你手指缝里漏点出来都不止这个数。”
小舅子不依不饶的说,“你看我可是一直向着姐夫你的,我姐她……”
周海伟打断了他的话,沉声说:“钱我转给你,你去看看你姐吧。”
“哎呀,一天就一次探视机会,留给姐夫你好了,我走了,”小舅子指着手机,“姐夫,你快点呀,我等着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