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雪(177)
她语气往下掉:“可我婆婆就是不同意,在她眼里,我那一手指甲恨不得就能害了所有人。”
明雀抿唇,赵慧的经历让她不禁想到了自己亲妈和奶奶过去的时候,她还小,很多事都是听亲妈陈老师讲述的,不仅是当初怀她的时候,她出生很多年,她的奶奶都不许陈老师捯饬自己,陈芷蕾女士又何尝不是个爱美的女性,在婆婆打压之下,只能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心里只有工作还照顾孩子的朴素女人。
她其实不愿意,她有好多苦涩说不出。
所以明雀看不得赵慧像自己妈妈那样从怀孕就开始阴郁,女人选择孕育明明是一件需要被尊重,被鼓励的大事,为什么还要受到打压委屈。
于是她那个时候才挺身而出,想帮她缓解情绪,首先取悦自己。
这时候,赵慧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说:“但我没有听她的话。”
明雀有些意外。
赵慧说:“我那个时候就想,如果我这次听她的,卸掉了我好不容易去做的,这么漂亮的指甲。”
“那未来在这个家里,那么多年,她会让我无数次地‘卸掉美甲’。”
“这个第一次,我必须坚守自己的意愿。”
这个瞬间,仿佛有一股风温柔又精准地吹进明雀的心里。
她忽然意识到,当初给赵慧做的那套美甲,承载着厚实的意义。
是她和童月的作品,让赵慧在家庭里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强烈的价值感,此刻正灼烧着明雀摇摇欲坠的心。
她对上明雀摇晃动容的目光,“后来直到预产期我才卸掉指甲,其实那时候随着指甲生长,以前的美甲也剪得差不多了。”
“这不是也没耽误把她健健康□□下来吗?”
明雀使劲点头,杏眼闪着碎光,似乎都有些泛泪了。
“女儿未来也一定会为妈妈这个决定欣慰的。”
“毕竟。”她看向婴儿床,和赵慧相视一笑:“她以后也会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嘛。”
…………
娄与征今天要在炼锋加班,明雀告别了同事们独自坐地铁回家。
他说会带点吃的回来一起吃,但她今天消耗很大,刚进家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
所幸家里有些面包,明雀拆开一包,用手指撕着吃了两口,在家里乱转。
走到书房明雀看见一个纸箱子一直在角落,想起从滨阳带回来的一堆行李里面,还有一部分一直没来得及收拾。
明雀把面包放桌子上,直接坐在地板上拆这个箱子。
正好闲下来就把杂物收拾一下。
虽然她已经挑着比较重要的东西往这边带了,但明雀翻着翻着发现带回来的还是一些乱七八糟没用的小玩意。
明雀翻着高中毕业的纪念册,或许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就是最重要的。
毕竟在那个家,她也没得到什么真正有价值的物件。
明雀翻到最后,发现临走时父亲给的那三本画册就放在最下面。
她伸手去箱底拿,喃喃:“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原来在这儿……”
没想到还错怪娄与征了,前阵子一直说是他乱放她的东西才找不到的。
她记得这三本是什么时候画的,明雀一页页翻看着以前画的那些幼稚的东西,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三本是母亲临终前的那段时间,她放了学跑到医院,在床边陪着她,做完作业就画画。
之前一直以为这几本丢了,没想到是被自己亲爹一直收纳着。
也算某种失而复得了。
明雀一页页挨着看,最后打开距离母亲临终最近的那本。
手指触摸到素描纸的绵软纹路,儿时泛黄的回忆像画面一页页倒带回来。
她仿佛都闻到了病房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闻到了妈妈鼻子上带着输氧管的胶皮味,闻到她条纹病服上的阳光味。
她五六岁的时候刚开始接触专业的美术课程,那时候嫌上课画的内容太枯燥,平时就抱着本子画她喜欢的东西。
歪歪扭扭的小猫小狗,分辨不出品种的花草。
还有她画在纸上,牵着手奔跑在阳光下的她和妈妈。
她知道妈妈有可能要离开自己了,却还是一边画,一边问她,等她病好了,能不能带自己去公园玩蹦床。
明雀记得母亲那时候的眼神,没有任何悲哀,仿佛身上的癌症只是一个明天就会好转的小感冒,她答应了自己的愿望。
不过,前提是要自己今天先好好完成作业,数学题有不会的就问她。
明雀看着纸上生涩的有些凌乱的排线,回想起那些喉咙开始缩窄,发酸。
陈女士那时候的心态,哪儿像时日不多的癌症病人啊。
她真的很难理解,究竟是怎么做到对生死那么坦率。
一边想,她一边往后翻,反到最后手里的页数越来越少,象征着和母亲的回忆也越来越少,明雀有点不忍看到最后了。
画本剩下最后两页。
她的回忆也抵达了母亲最后在世的时候。
这些年明雀从来不敢整体的去回忆关于和妈妈的事,尤其在那个没人向着她的家里,多回忆一次,就多一份委屈。
可她又不能不说,即使所有人都不想提及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她还是抓住机会就提起她的名字。
因为只有还有人记得她,说起她,她妈妈的存在就没有被抹去。
明雀呼吸急促又钝重,手指发虚,翻过去一页,到这本画册的最后一页。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的眼神发散,渡上意外。
最后一页没有涂画,而是留着一篇字迹漂亮的留言,夹着一本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