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航(49)

“赌一个嘛！”

“不。”

“赌一个赌一个！赌一个吧云姝！”

“不、赌！”

两人在窗口打闹起来，但很快，说笑声就被食堂嘈杂的人声一点点淹没。

食堂外，正午的阳光将整座校园漂白。

光线刺眼，池颂敛低长睫，加快步伐走进了高二的教学楼。

他没往二楼去，进来后鬼使神差一直往长廊尽头走。等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夏茉班门口站定了脚步。

正值饭点，班里零零星星只有几人，坐在位置上吃自己带来的盒饭。

夏茉站在教室后的黑板前，一手握着咬了一口的三明治，一手攥着画笔，弯腰从颜料盘里沾了点儿水粉，勾勒起波光荡漾的金色湖面上，那一抹艳丽浮华，似火烧过的落霞。

她下笔很漫不经心，每笔都落在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就那么轻轻勾着画着，原本生硬的画面一点点变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跃然而出。

和她相比，一旁的陈澈就显得十分谨慎拘束。

他在落笔前总要盯着画面沉思良久，才敢小心翼翼地添上一笔，添完又似乎觉得不够完美，像被人摁了暂停键，握着笔顿住，再次陷入沉思。

夏茉画累了，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余光却瞥见陈澈眉心蹙着，没忍住低低笑了声，打趣起他:“咱这是在画画，又不是去打架，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陈澈停止思考，目光落在她两三笔就描摹出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语气沉了沉:“我怕我画不好，毁了你的作品。”

夏茉冲他粲然一笑:“你信不信，我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陈澈被她笑容感染，唇角也弯起一抹弧度，反过来调侃她:“难不成你是神笔马良？”

“nono！”夏茉举起食指晃晃，自信明媚的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是靠实力说话的女人，才不搞这些虚的。”

“你尽管大胆发挥，不管画成什么样，都有我给你兜底。”

我给你兜底。

也是奇怪。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陈澈绷紧的神经一瞬松落下来。

他看着夏茉弯弯的眼睛，浅浅的梨涡，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柔柔地戳进心里，一瞬而逝，再也捉不到踪迹。

“那我放开了画。”回回神，他微微一笑。

“画吧！”夏茉扬眉，说完，又咬了口三明治。

她把夹在里面最后一块鸡蛋白吞进喉咙，但吃的有点太急了，不小心呛了下，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她慌忙低头，用校服袖口捂住嘴巴，转过身背对起陈澈。

看她脸色涨的通红，陈澈下意识抬起手，想帮她顺顺气，可掌心即将触上她的后背，又觉得这行为未免太越界。

指尖轻轻蜷起，陈澈将手收了回去，换成言语的关心:“你还好吗？”

夏茉捂着嘴断断续续地答:“还……咳……还好……咳咳。”

看她还在咳，陈澈想起来还有瓶牛奶放在课桌上。

他放下画笔回身往座位走去，不经意抬眸间，却忽地瞥见半掩半开的教室门外，有一道熟悉的人影。

陈澈脚步顿住，定睛去看。

门外的少年双手抄兜，不露声色地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目光相撞，一个平淡温和又有些许错愕，一个充满锐气，锋芒逼人，却又很快藏起情绪。

三秒后，门外的池颂敛低眼眸，泰然自若地转身离开，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只是陈澈的一场错觉。

陈澈还怔在原地，直到身后又传来夏茉的咳嗽声。

他回神，阔步走向座位，一把拿起桌上的牛奶，朝夏茉走了过去。

“夏茉。”

“嗯？”夏茉回身看他。

她其实已经缓的差不多了，憋红的面色恢复如常，咳嗽声也由急变缓。

要告诉她吗？刚刚池颂在外面。

陈澈望着她黑亮清凌的眼睛，顿了顿，淡淡弯了弯唇角，拧开瓶盖，把牛奶递给了她:“喝口牛奶顺一下吧。”

这大概，是他这一生最卑劣的时刻。

*

傍晚放学，夏茉又要留校。

她要陈澈继续画只完成了四分之一的板报。

教室里的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很快就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夏茉坐在位置上整理书包，总是忍不住朝门口看去，但却始终没看到池颂的身影。

真不来喊她一起回家吗？

夏茉心底失落，可却也觉得费解，觉得委屈。

明明从前吵架，不论如何池颂都会等她一起回家的，但这回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忽然就对她不理不睬的。

难不成就他有脾气，她没有吗？

夏茉越想越生气，捏着课本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陈澈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侧目看向她:“怎么了？”

“没事。”夏茉收回神，把捏皱一角的课本收进书包，没再往教室门口看去，开始和陈澈一起画板报。

接下来的几天，夏茉和池颂一直保持冷战的状态。

两个人不一起上下学，不一起吃饭。有时候在走廊或者老师办公室碰上，也只是淡淡瞥对方一眼，就很快挪开视线，各归各位。

共同好友宁远洋和云姝都觉得这样的气氛特别特别特别别扭，可却又从这两人的嘴里问不出一点缘由。

问什么，两人都是一句——不知道。

夏茉不知道池颂发什么疯，就是觉得他乱发脾气真的很讨厌。

池颂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就是觉得很不爽，很烦躁。只要一看到夏茉，不，准确来说，是一看到夏茉和陈澈黏在一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