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航(51)

啧了声，他打量起池颂。

池颂弓着腰，有一下没一下地运着球，面上始终波澜不惊，好像对这事儿一点都不在乎。

不过，这哥显然是在强装镇定。

路飞驰觉得这人有点逗，明明在意的要死，还要装不在意。心口不一，也不知道在傲娇什么。

他洞若观火地挑眉笑笑，故意扯开嗓子，又问了遍:“真不是吗！！”

池颂纵身跳起，抓在掌心的篮球抛出完美的弧线，哐当一声响，三分球稳稳当当砸进篮筐。

球体落地，带起地面上的浮灰和沙砾，又顷刻回弹，腾空而起。

他不冷不热地瞥了眼坐在篮球架旁的路飞驰，唇角扯出轻蔑的笑:“兔子不吃窝边草，没听过？”

嗬，又是这句话。

这哥们是真不怕再装下去，夏茉就跟别人跑了？

路飞驰抿抿唇，啧了声，捞过砸在地上又反弹的篮球，起身朝池颂走去:“知道啊，你之前就和我说过。”

“但是呢——”路飞驰把篮球丢给池颂，“作为比你多上一年学，多吃一年饭的哥哥，我还是想真心实意地劝你一句。”

池颂单手接住他抛过来的篮球。

路飞驰苦口婆心地继续道:“这男人呢，莫要太作，不然作天作地作到最后一无所有。”

“你再不去求和，你那小青梅真要跟别人跑了。”话罢，路飞驰目光扫过池颂身后，下巴朝那边指了下。

池颂回身看去。

球场外，夏茉和陈澈并肩而行。

两人刚从教学楼里出来，往操场地走去，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夏茉眉开眼笑，伸手拍了一下陈澈的胳膊。

瞥见这一幕的池颂脸色骤沉，无意识地绷紧了咬肌。

脸都气绿了，这还不行动吗？

哥们，忍者神龟都没你能忍啊！

路飞驰打心底佩服池颂这不动声色的本领，没忍住啧了两声，又多说了句:“既然喜欢，那就好好表达你的喜欢。”

“不要口是心非，佯装镇定。”

“不然等他俩真在一起了，你就可劲后悔去吧。”

夏日

喜欢夏茉吗？

这个问题, 池颂从来都没想过。

他从六岁开始和她混在一起，他们吃过同一碗饭，穿过同款的衣服, 睡过同一张床，也被父母开玩笑说过，他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订过娃娃亲, 将来长大了还是一家人。

他没想过和夏茉分开, 也没想过有些情谊会在悄无声息中一点点变质。

可是，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

他这么在意她和陈澈走近，真的不是出于朋友的占有欲？而是因为他喜欢她？抑制不住地吃醋了？

那他喜欢她什么呢？

灿烂明媚？天真无畏？

还是那双被春光洗涤过的眼睛？那颗浪漫纯真包容万物的心？

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在这一刻铺天盖地地涌入池颂的大脑。

明明问题的答案渐渐从心底浮出, 可他却又不敢确信。

或许因为喜欢这个词，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来说真的太重。好像一旦确定心意, 一旦扯上关系, 把这辈子都搭给她都不够。

又或许, 是他太胆怯。

于是, 这天夜里，池颂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听着夏茉卧室里的椅子时不时划拉一下地板。

睁眼，闭眼，都是她的音容笑貌。

有对着他的, 也有对着陈澈的，看不出一点区别。

说起来, 明明他是她的青梅竹马, 明明他和她更为亲密, 可她怎么却对谁都一样, 一点心都不偏呢？

池颂心烦意乱地不得了，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困意, 却朦朦胧胧地跌进了一场梦。

他梦见他回到了小时候，梦见十岁那年，夏茉去参加她姑姑的婚礼。

那天池颂家里没人，就跟她一起去了礼堂观礼。

小姑娘穿着白裙子，黑皮鞋，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的，兴奋极了:“快走，池颂，我们去看我姑姑的男朋友长得帅不帅！”

池颂默默跟着夏茉，和她一起在酒店的长廊上奔跑，冲进礼堂，在最前排的位置坐下，看着登对的新人入场，整个大厅播放起舒缓动人的歌曲。

夏茉不安分地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眼睛像缀了星芒，盈盈闪光:“池颂，你看我姑姑，她好美！像个公主一样！”

“你说，等以后我长大了，我能不能也办一场这样的婚礼呢？”

“我好想穿婚纱，戴大钻戒啊——”

池颂看着憧憬未来的夏茉，正准备点头应答，这场梦境突然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地板在脚下旋转，世界在眼前颠倒。他恐惧地瞪大眼睛，下意识伸出手去拽身侧的夏茉。可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没等他们十指相扣，他的身体轻飘飘地浮起，唰地一下飞出礼堂。

紧跟着，画面一转，晴空万里无云，他站在了和夏茉上下学经常会走的那条小巷里。

“池颂！”

“池颂！”

“池颂——”

耳畔不停地传来女孩清脆的喊声。

站在巷子口的池颂仓惶回头，撞见一双澄亮清澈的眼睛。

那个上一秒还仅仅只有十岁的夏茉，在这一刻遽然褪去稚嫩，出落成了池颂从未见过的模样。

白色的公主裙变成显腰身的鱼尾裙，脚上的黑色小皮鞋也变成了高跟鞋。

她望着他笑，亭亭玉立，一如既往的灿烂明媚：“池颂，我今天来是要给你分享一个好消息的。”

他望着她那双笑眼，稍稍发愣:“什么……好消息？”

“我要和陈澈结婚啦！”她扬声道，笑意喷薄而出，说出来的话却犹如一声惊雷在池颂耳畔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