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宁为安(101)
顾言拿起一块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了点头。
柳心兰看向裘宏,眼中深意凭着夫妻多年的默契尽数传达,这两个孩子,日后怕是难舍难分。
裘宏笑了笑,端起玉杯抿了一口,“阿言,你功课学的如何了”
顾言是爱玩闹,可未曾拉下功课,答得爽快,“该看的都看过,六艺皆通。”
“哦?那我考考你?”裘宏把杯盏轻轻放下,当真想考验一下顾言。
顾言看了看晚宁,似明了裘宏心意,且正好这也是他的心意,笑了笑,站起身来,“伯父请问。”
兵家自言兵事,兵事亦藏大道,裘宏道:“战胜攻取,当如何?”注1)
“不修其功者,凶。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不可以怒而兴师,不可以愠而致战,合利而动,不合而止,怒可复喜,愠可复悦,亡国不可复存,死者不可复生。”注1)
“嗯,不错。”裘宏满意道。
晚宁还小,不太明白,眯着眼睛想了想,扯了一下顾言的衣摆,“猴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是不合而止啊?”
顾言转身蹲下瞧着她,“阿宁不用懂,阿宁只需懂得如何高兴。”
“我现在就很高兴啊。”晚宁咬了一口手里的糖糕,一边嚼一边眨着眼睛,似是证明自己真的很高兴。
顾言只笑道:“那便好。”
柳心兰蹙眉轻笑,望向裘宏。裘宏亦看着这两个孩子端起玉杯喝了一口,而后垂眸笑着摇了摇头。
康平十六年八月十五
星汉微转,玉壶温酒,披银西风舞来桂香满袖,烟纱挽玉翠,灯暖烟柳,满盘清辉覆下人间喜忧。
这一年中秋,晚宁回到了顾言身边,她坐在他身侧,依旧爱吃那桂花糖糕,顾言仍记得,那最后一个中秋团圆之夜。
顾敬翎被军中举目无亲的官兵们拉住了脚,最后一直喝到子时才从军营里出来。
回到家,自然是没见着自己那泼皮儿子。
他摇摇摆摆地寻了一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龙骧将军府,便出门走了过去,不远。
将军府门口值守的府兵看见他来,见他似是有些脚步虚浮,忙扶着他走进去,穿过几处回廊,寻到柳心兰精心而修的清池园子里。
那池面廊桥九曲,弯弯绕绕,顾敬翎本来就晕乎,左右撞了多次,好不容易走到晚宁他们赏月的廊亭上。
“哎呀,景含兄,又劳烦你了……”顾敬翎一边说,一边扶着头,尽量站稳。
“侯爷哪里话,你我皆为国效力,是一家人。”裘宏话里有话,却不知顾敬翎听不听的清,故而那“一家人”说的极大声。
顾敬翎自然听见了,他也早就晓顾言心思,只是自己觉得这儿子礼法不足,顽劣有余,也是惭愧。
“景含兄海涵,犬子顽劣,多亏你们不怪罪啊。”
顾言此时正在给晚宁修着一个海棠花灯笼,那竹条似是断开了,他使劲掰回去,企图抵住原来的位置,可就是弄不好。见顾敬翎来了,便更着急了,手一滑,竹条扎进了手里。
“啊,猴子受伤了,母亲!”
柳心兰忙起身过去查看,见那竹条扎得颇深,起身去拿伤药。
顾敬翎与裘宏也走了过去,见晚宁抓着顾言滴血的手,用自己的衣摆一个劲儿擦,一边擦还一边呼气,而顾言疼得趴在了桌上,龇牙咧嘴,两个大老爷们儿皆觉得好笑,
小孩儿过家家的即视感,又有爱,又可怜。
晚宁见他们笑,却生起气来,“侯爷,您儿子都受伤了,您还笑!?”
顾敬翎此时亦不那么晕乎了,见晚宁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便逗她玩儿,“宁儿心疼便可。”
晚宁不知其中意味,不理他们,转而皱着眉头,张望着柳心兰的踪迹。
*
“你记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一起过中秋?”顾言把一块糖糕掰断,喂了一半到晚宁嘴里,另一半拿在手里,等着她吃完。
“嗯……不太记得了,怎么了?”晚宁自幼没什么是非要等到过什么节日才能得到的,故而对这些节日其实感觉都一般,左右有东西玩儿即可。
顾言看着她吃完,又喂给她另一半,“你父亲是认了我的。”
“认了什么?”晚宁见他手上沾了糖,一边吃着,一边抓起他的手,拍拍干净。
顾言任她拍着,“认了我是他女婿。”
晚宁的动作停在了半空,疑惑地望着他,“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她以为是裘宏悄悄给顾言说的。
“你可记得他问我功课了?”
“好像是有……”晚宁皱起眉头,盯着桌案,努力回想了一番。
顾言不再说下去,等着她想起来,细细瞧着她的神色。
晚宁想是想起来了,却不大理解其中关窍,“我父亲问你问题,跟他认你是他的女婿有什么关系?”
“他那是考验我,想看我是不是个只会玩闹的。”顾言想起裘宏还葬在异乡,亦有哀伤。
晚宁点了点头,她其实也不确定,可顾言说是,那就是吧,反正她父亲的女婿确实是他。
顾言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笑道:“我父亲也是认了你的。”
“何时?”
“他说:‘宁儿心疼便可’。”
晚宁有些迟来的羞怯涌上心头,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指尖。
顾言把她的手牵起,放在自己脸上,认真看着她,“明月为证,我顾言此生,只爱裘晚宁一人,若有违逆,万箭穿心。”
“你可知月圆之夜,发的毒誓最为灵验?”晚宁任他牵着,可对这样的毒誓着实不大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