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天气(77)
这段话有点长,傅润宜从第一句“你的身体不是很好”就试图去分析这是不是关心,最后听得有些发懵,好像关心含量超标了……显得像无人会当真的客气话,就像刚刚席上傅雯宁同一个潜在客户聊天,对方热情说宜都有许多风景名胜,有机会一定来玩,到时候好好招待你。
虽然原惟不是会讲客气话的人,她也担心是自作多情的错觉。
傅润宜如实对原惟说:“我对他没有什么救治意愿,雯宁也不让我见他了。”
“你在崇北会待多久?”
“很快就会走了。”
傅润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我也不是很喜欢待在崇北。”
原惟知道傅润宜不是很喜欢待在崇北,也正是因为清楚,才有些棘手,大概过了两秒,他又道,“之前你说你不会回崇北,你来崇北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前就是自己最想见的人,傅润宜目光一瞬不瞬地仰头看着,灿灿的,唇瓣微微地分合,声音支吾着,最后却说:“……是傅先生生病了,我忘记告诉你了。”
“傅润宜,你知道你撒谎的本事很差劲吗?”
“我知道。”
她真的是……一面张口就敢编假话,一面又什么都敢承认。
原惟头疼到想要叹气,最后轻声在心里说算了,他不想因一时口舌之快,让傅润宜陷入自我怀疑,反省自己有问题。
“我知道你是来看你养父,你以后还会回崇北吗?或者说,你愿意待在崇北吗?”
傅润宜诚实地摇摇头,“应该不会。”
即使某天傅学林病逝,如果傅雯宁不给她打电话,她也不会特意来参加葬礼。
原惟眼眸聚起一抹暗光,抓在她胳膊的指节不由收紧了一些力道。
“你之前也说不会,可你现在不就在这里?”
“是傅先生……”
傅润宜声音弱下来,胳膊也有一点痛。
除了一些特殊时刻,原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力度对待过她,她也从没有见过这样质问她的原惟。
好像之前他们一直处在一个没有人提问,也不需要答案的简易世界里。
傅润宜对吵架是惧怕的。
她负荷不了过于复杂的世界。
如果每个人的世界都由不同的物质构成一层防御,普通人的世界可能是由密度不同的砖木砌就,而傅润宜千疮百孔的世界之外,只覆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一点点冲突,就会猎猎作响,不得安宁。
傅润宜更加不希望和原惟起冲突。
她尽可能地软声说:“原惟,我没有说谎,傅先生的病情我之前不知道,这次会来崇北是意外,我知道你家里有事,我不会打扰你的,我没有跟雯宁说我们是朋友,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但是原惟好像就是不开心了,“谁跟你是朋友?”
“我知道,我没有在外面乱说。”
原惟疑惑地轻笑了一声:“你不是已经在外面乱说了?”
什么霸道男友不让她跟别的男人握手,不是描述得还挺到位。
傅润宜想了想,严格来说,她刚刚的表达的确有空言虚语的成分,她在雯宁面前提起原惟,虽然再无别话,但按雯宁的性格一定会怀疑,甚至叫人去查。
的确算是一种徒增麻烦的“乱说”。
傅润宜想说对不起,刚微微张口,又记起之前在新湾,原惟就已经告诉过她,他们之间,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道歉。
“这是什么?”
原惟从傅润宜手里拿过两张印满来宾姓名和身份的单子。
“我刚刚,在找你。”
傅润宜语速很慢,一时声音也有点堵,“但是没有找到。”
“那你现在找到了。”
原惟这样说着,看向傅润宜布满惆怅的脸,心间像被钝器抵了一下,喉咙生理性地涩堵,这种体验前所未有。
“傅润宜,这些天我没有联系你,因为我这边发生了一些事,有点复杂,我不知道——”
傅润宜永远都是认真听原惟说话的。
她非常喜欢原惟,也爱屋及乌地迷恋原惟的声音,跟他说话的每分每秒都是开心的。
甚至由这道一贯低冷的男声带来的一些问题,她都如同小鱼钻进活水里一样,情愿去困惑、去思考。
第一次,她生硬地打断原惟,轻微地点头说:“我知道,我在前几天在新闻上看到了。”
“对,我爷爷去世了。”
原惟应声,这也是他回顾梳理时,比较放心的一点,傅润宜知情,应该可以理解。
“现在葬礼结束了,但是这件事带来的一些影响还没有彻底结束,傅润宜,我现在有一个比较棘手的情况,不,应该说是可能会棘手的好几种情况,牵涉到一些人,也包括你,本来昨天就打算去新湾找你说清楚,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面——”
第二次,傅润宜打断了原惟,这次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喊了一声原惟的名字。
傅润宜缺乏恋爱经验,却对这个桥段并不陌生。
庞茹之前谈过一个有背景的男朋友,在恋情了断前,那个人也是这样跟庞茹说,需要跟她说清楚一些事,因他和庞茹的恋情从未通知过亲人朋友,所以希望分手之后,庞茹也不要对外再传他们曾有一段旧情。
庞茹对待感情一直潇洒,拿了一点分手好处,之后接到一个非常好的项目,如此好聚好散,此后闭口不谈。
傅润宜不那么潇洒,也不那么需要其他好处,甚至她觉得她和原惟之间重逢相处的一个月也称不上一段旧情。
傅润宜低声说:“原惟,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愿意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