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春慢(182)
廊下春雨斜飘,在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土腥味,人吉裙尾生风,碎步移至门边回禀,“殿下,储妃,杨氏在外头求见。”
申容闻声淡然回眸,长长的睫毛一搭,已然明白了是谁——金阳殿大院内居住的女人们,除了她和王慧、大小玲姬,还有后院屋舍里的杨氏、臧氏、裴氏、李氏,以及几个没有名字的小姬妾,因得地位低,太子也少提,所以自从入宫起,这群人仿若隐形,不说侍奉夫主了,就是申容这个主母也在明面上没多管过她们,所有人员打理上的事,依旧是茵梅去安排的。
“哪个杨氏?”太子都还认不来人。
此事也着实不怪他,太康七年实在动荡,他本来也不是多重色欲的一个人,手里的事一忙,哪有那么多旁的心思放在女人身上?何况去年因田家女和后来王家女的事,也让他几度生出了女人多麻烦多的感慨。
在喜好女人这一点上,他倒是与他老子不同。
“后院宫人杨氏。”
太子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发现对不上这张人脸,就又问,“什么事?”
储君夫妇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小南山了,这会突然跑来一个后院的宫人,不会又是出了谁跑出去冻死,或者争风吃醋的事罢。
“说是来找储妃说说话。”
申容起先还一直安静着,等听到提着自己,才放话过去,“让她先回去罢,我们现在不得空。”
若是要说闲话,现在也确实赶得不巧。
“奴起先就说了,她不肯走。”人吉踌躇了一会,太子转过身笑了笑,且不知是何意味,申容不动声色。
若说他此刻就想见见那杨氏呢,难不成她还能拒绝?
她就不说话了。
倒是茵梅从后堂过来,往太子夫妇跟前屈膝磕头,恭恭敬敬地说,“殿下,储妃,奴去回话罢?”
到底是主子跟前待了有几年的大宫女了,虽说擅自开口实在突兀,可正因她会度量夫妇俩个的心情,询问时垂眉敛目,卑顺的语气也拿捏恰当。
所以屋子里没人因她突然上前而露出不满的。
不过申容依旧没先表态,目光瞟过身侧的太子——倒是见他也没多墨迹,接着就颔首同意了。
看来那杨氏,也不是太子的菜。
这事短暂揭过,里头的两位贵人也没多在意,后来有茵梅这么个大宫女去回话,杨氏哪还能等到进来?
大宫女到底和其他宫奴不同,茵梅和元秀的地位也是人尽皆知的,师出兰房殿的叔衣,又是时刻不离储妃的心腹,若要说地位,不会比杨氏她们这些没受过宠的小宫人低,甚至无形之中还要更高上一层。
杨氏也还算知道进退,便是生出了几许失落,也不敢在茵梅面前有半点微词,徘徊了一小会后,才悻悻离去。
等茵梅返身殿内,元秀正收拾完储妃的首饰脂粉,漆奁轻轻合上,瞥了眼前头还在说话的夫妇俩个,悄声问,“还在国丧期呢,连后头的王良娣都知道安生,这个杨氏倒好,上赶着来闹笑话,是不是知道殿下在此,才故意拖着的?”
“人吉心思简单,有什么就说什么,她若不是惦记殿下,又何需做得这般?”
往前一次都没来过储妃正殿,现在想着来了,且是被拒了还要等着,这心思还不昭然若揭?
“又是个麻烦人咯。”元秀感叹起来。
“她能闹多大动静啊。”茵梅往漆木箱子里取出两件袄子,一一迭好,朝着元秀笑了笑,“你我就能让她安生。”
元秀会意,便不再多言。
第119章 说实话,刘郢现在对这些女人都是不大满意的
“找个由头,给她打发到西宫去。”太子在出宫的马车上忽然来了句。
申容正趴在窗棂上看外头,茫然回了头,“谁?”
“方才那个杨氏。”他拿着书卷,头都没抬。
这又哪是看书啊,要真是看书,怎么还会想着方才宫内的事?申容就理了理盖在膝上的毛毡子,转回身问他,“她为什么事得罪您了吗?特地要提一句。”
往前让太子生了赶人心思的,好像还只一个田婉儿罢——那还是人家明摆着做错了事。而今这个杨氏不过才露了个面,什么都没做,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把人赶到西宫那地方去了?
“我不喜欢这些太多心思的。”太子放下了那卷压根就没看进去的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刘郢现在对他父皇安排给他的这些女人都是不大满意的。申氏和田氏嫁进来的时候都还好,哪怕没见过,也都还算能接受,本来储君的婚事就不由得他自己做主,他也是早就知道了的。
可直至经历了田氏屡次闹事以后,心底的不快就由此逐渐滋生出来,到后来甚至是抗拒——他着实不喜欢在自己的后院还这样被动,明明知道田氏背后做了什么,可就是不能动她。
再等那俩舞姬和王氏进来,这感觉几乎就达到了顶峰。
但说他就是反感那些女人了嘛?刘郢心里也很清楚:并不是。偶尔看顺眼了,申氏不能服侍的时候,他也会宠幸她们。可便是再能折腾的,也压不过心底的抗拒——说到底,是不喜欢她们进来的理由,王氏进来,是父皇为惩戒申氏未能生子,大小玲姬也是如此,当着一个宴上的人,明摆着拒了,最后也还是塞进来了,乃至后来的那一连串的小宫人,都是在申家有难时塞进来的。
父皇是什么心思,他能不清楚?看似压制申氏,实则机带双敲,不也是在警告他?
他觉得自己相比起他那个二哥、益北王、刘子昭,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已经算很听话的了,被他下死力气打过、不管不顾地骂过,甚至当年被质疑伙同魏南王贪污,事后他都从未表现出过半分芥蒂,不仅一直孝顺他,就连郑皇后也一并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