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107)
悠扬欢快的花舞曲一首接一首,铺天盖地的火树银花与不见五指的夜奋力相博,将海棠花苑内的浪漫与迷醉反复推至情与欲的高潮。
也不知休养了多久,邶恒再次转醒还是因外面花台传来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鼓音。
那是花魁最终被重金拍下此夜的高亢贺声,也代表了午夜的伊始。
他昏昏沉沉睁眼,尽管廊道内声音杂乱无章,屋内依旧只点了盏微不足道的烛灯,摇摇曳曳,仿佛诉说着四周的静若无人。
只是这一次他支肘起身,凑近的雪肤花貌却没了先前的清凉细腻,厚重艳香仿若无法被风吹散的浓雾,让人呼吸都觉得沉重。
没待看清女子面容,邶恒单手扶揉额角,另只手随意晃了下,已是给她留足了面子令她立刻退避。
衣不蔽体的妙龄少女低眉顺目,躬身退过层层迭迭的垂地纱幔。
她脚步轻盈,就连掩门离去也削了平日一半的动静,只余那声宛若微风吹动门板的微不可闻。
烛光微摇,犹如夜的眉目传情,昏暗间将外间绢素连屏上的纤柔身影照得更加妩媚妖娆。
因邶恒身体抱恙未愈,脚步不比平日轻浅。只是走至连屏外的距离,已然惊动了正托腮沉思的倩影,迫使她起身迎上前来。
“大公子醒了怎么不喊一声?”
姜馥迩面有惫态,可自上到下的装扮齐整,丝毫不像准备安寝的人。
邶恒没急着答,悠悠绕过座屏,往姜馥迩刚还落座的罗汉床走去,语气无力却带着嗔责:“你倒会偷懒…竟寻了个帮手来。”
这责备是为刚刚那个留侍的妓子。
姜馥迩没心思跟他打哑谜,更没打算瞒他一二,见他落座床边,才跟过去不以为然道:“只能说各有所长,我又没干过伺候人的事,不如找她们来伺候得更周到。况且大公子赏银赏的多,我给她们引进门,分我六成,于谁都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听着姜馥迩头头是道的辩解,却不见她脸上洋溢着旗开得胜的笑意,邶恒猜她必有心事,也没刁难随口发问:“何时回的?东西送到了?”
“那是自然,这么点小事,也没有办砸的道理。”
姜馥迩就算体力再佳,往返跑了几十里路也免不了疲惫,于是也落座于旁的一处镂空雕花鼓凳上。
邶恒自来欣赏姜馥迩做事的果敢与干练,见她此时自信满满,欣慰地笑了声,展了褶皱的宽袖准备搭在床中小几上。
那几上并非空无一物,虽然没摆茶具,却平铺着摆了一株枯草色的茎秆。因摆放过于端正,且正好在灯烛下,明显不是随手一放。
他当即挪开手臂,好奇心驱使捏起放在眼前端详,不禁调侃:“出去送趟信,还寻着了紫星草?”
姜馥迩惫懒的眼神一滞,也落到邶恒手中那株茎秆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邶恒能认出这辽国鲜有的植物来,所以刚刚才没急着收入囊中。
“大公子认得这东西?”
邶恒将茎秆重新放回几上。
“你能随身带着,我怎么就见不得?况且,这草原本是生长在西梁的,偏偏我有位故人自小就跟它打交道,我对其印象算是根深蒂固了。”
这话倒也不假,野生的紫星草早已绝迹,而后所能见到的多来自人为种植。
但辽国气候并不利于紫星草生长,所以即便自己养殖也是需要严格的土壤,肥料和温度等条件支持的。
想到这,姜馥迩视线再次落回这根茎秆上。
她不知道子书彦从因何迫使她收下这株干草,更没想好该不该将遇到子书彦从的事告诉邶恒。
上一次她见到这种茎秆还是因五师兄,但没过多久五师兄就意外丢了性命。
她努力回忆五师兄当时和她说了什么,可惜那会她一心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并没在意他留下的蛛丝马迹。
只记得师母因此大发雷霆,关了他三日。
之后没多久,在师父的棺椁前告诉她要回西梁去拿玉钥匙,那里还能找到她生身父母的全部记载。
虽说她依旧对师母的话深信不疑,但不同于当初的是,这一路的经历,甚至柔黎的背叛终让她怀疑起苍山内是不是藏了什么大秘密,以至于师母这般猝然遣散了他们。
甚至于师母都未曾告知过她们西梁不许教派弟子入境的规定。
若说原因,姜馥迩猜测可能是师母隐世前西梁还可以自由进出吧。
见邶恒精神不错,不像准备休息的样子,她踟蹰了片刻开口询问:“大公子可知道西梁是从何时不准教派弟子入境的?”
何时?
邶恒原本的散漫神色沉了沉,思索后才道:“圣人登基以来,算算也得有十几二十载了吧。”
十几二十载……
“师母说我是她们带回去的第一个弟子…”姜馥迩慢吞吞道。
说来,师父师母也已退隐十几载了,难不成这之间经历了什么变化才有了如今的规定?
邶恒倒是没往深了想,只觉得姜馥迩兴许是思念师门生活,才把手臂往几檐上一搭,懒散道:“想必你师父师母是疼爱你的,不然也不会耗尽心力给你这病秧子诊治。”
病秧子?
姜馥迩意外抬眼,忽然想到数日前在驿站和邶恒发生争执那次。
尽管她什么也没说过,但第二日都哲在他房里待了那么久,许是跟他说起过师父师母为自己疗愈的事。
“师兄都跟你说了?”
“你那师兄嘴巴大的很,随便问两句,他能把你这十几年的过往讲个清楚。”
这语气中的不屑一顾仿佛谁逼着他听了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