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109)
听了姜馥迩一大通所谓推断,邶恒原本的冷厉神色这才被摇摇晃晃的柔和烛光逐渐抚化,直到懒散打了个哈欠。
“说完了?”
他困倦惫懒的样子,让姜馥迩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耸耸肩道:“除却水路,想是还能找到其他路,大不了日夜兼程绕路过去也罢。”
邶恒漠然:“倒也不是多急迫的事,我更不介意迎冬前就启程。”
迎冬前??
姜馥迩刚刚松懈的精神随即紧绷了几分。
“既然大公子也不急…便过了迎冬再说吧…”
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姜馥迩意欲何事,不过就是与那刚相识的小情郎再多呆几日。
只不过邶恒不愿拆穿,权当因她刚刚一通推测听得疲惫异常,也没了再坐下去的意思,扶着小几起了身。
姜馥迩倒是没动,依旧坐在鼓凳上盯着那道微弱烛火怔怔发愣。
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邶恒反手在烛芯上捻了下,“呲啦”一声,昏黑占据了暖黄,这才让姜馥迩缓了几分神回来。
瞧着邶恒一声不吭往座屏走,她突然觉得邶恒这样子与平日不同,也不知是病入膏肓的缘故还是什么,竟一声调侃也无。
她犹豫着,却仍因好奇喊住了即将绕过座屏的人。
“今日去送信,那富庶船主看到大公子的信笺后,神色可谓难看。”
邶恒闻声止步,虚弱无力地用手搭在座屏边框上,转过一半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到表情。
姜馥迩继续开口,盘问的语气:“大公子像是早料到了,怎也没问我送信的细节?”
邶恒嗤笑,不以为然道:“又没什么秘密,有什么好问的…”
“既然没秘密,大公子怎还隐藏字迹呢?”姜馥迩追问,“何况,这字条并未换取任何信息或物件回来,这么看倒像是发号施令。”
邶恒轻笑起来,搭在座屏上的手指伴随门外的古琴声轻浅地敲了两下。
“你倒真能猜,那船主可是个有名的暗商,我高价请他去寻些欢情药水只待迎冬之日用,难道还要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么?”
闻言,姜馥迩眉心紧了紧,质疑:“这借口难免牵强。”
邶恒没了耐心,手臂一用力,撑立起半倚的身子不欲再留:“不信么?那你便说与旁人听听,看我说得是否得信。”
姜馥迩一噎。
即便她有心求证,这话从她个大姑娘的嘴里怎么问得出口?
瞧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不羁样,姜馥迩摸了摸钱袋子。
与其琢磨他这些秘密,还不如抓紧时间做点正事,趁白日邶恒有人照顾,自己赶紧去充盈了钱袋子。
——
晨光微熹,荀康还未起身,便听一阵嘈嘈杂杂自院外传来。
他迷迷糊糊起身,遣了个陪侍的丫鬟去打听,刚开门,便听到邶恒粗重的咳音,还有压着声音命人请医师的沉闷鼻音。
几天未见这位浪荡公子,这会又听他病痛缠身,荀康速速起身,也没梳洗,披着件厚氅就在侍女搀扶下去了邶恒的东厢。
他似是在等医师前来,门未关,一股干暖的炉火气迎面扑来,很快又消失在严冬的酷寒里。
未及荀康叩门,邶恒已听闻脚步声抬目望来。
“吵着老师了?”
荀康摆手,看上去毫不在意,只道:“本就要起身的,听着你让人去寻医师,赶紧来看看。”
邶恒以帕捂嘴咳了两声。
“没大碍,着了风寒而已。”
“这海棠香苑怕是迟早要关张的。”荀康笑着调侃:“明长自小鲜少得病,区区几日竟病得这般沉重…是花娘们不会体贴?还是明长有心事?”
荀康老态龙钟在身侧落座,邶恒依旧放在碳炉上烘手。
可想起刚一睁眼就没了姜馥迩踪迹,唯剩下几个花枝招展的妓子留在身边照顾,他就没来由地又是反胃了一瞬。
只不过他不想荀康看出一二,当即转了话题:“谁送了外面的重礼?眼看庭院都放不下了。”
荀康接了侍女递来的温热白巾,擦了把脸,“又是越泽昨日派人送来的,说是冬山鹿肉…今年虽然没开山,但特意命人去捕的,以备庆迎冬。”
邶恒颔首:“依然摆在外面,老师并不买账?”
“前些日子雨茹来寒舍闹腾了一圈,越泽第二日就已送了重礼来赔了不是。这才过了几日,便又送了这么些进贡用的鹿肉来,老夫岂敢收?”
“今年冬山史无前例封了山,到处都在传圣人身体有变,开山不吉。这时候他偏偏往我这送来这些东西,不是推着老夫往旋涡中心走嘛…”
“更何况,你还在此落脚,这怎么看都是无事献殷勤。”
习惯了荀老的谨慎,邶恒搓了搓干燥的手掌,漫不经心的。
“老师收下学生送来的一点心意倒也没什么不妥。”
“虽说是头一回封山,但不也说了官家统一猎捕,一部分送去宫里,另一部分还是趁迎冬前分放给百姓的,老师倒不必过于多虑,只是提前拿着罢了。”
荀康依旧担忧:“当年朝中那波动荡我可忘不掉。你被贬谪后老夫当即提出致仕,为的还不就是远离纷争?可过了这么些年,即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架不住道听途说个一二的。”
他叹息,略显自嘲:“哪有什么世外桃源?不身为朝臣就真能不问世事了吗?还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瞧他多少黯然,邶恒劝慰:“老师心怀社稷,有圣人之贤,可说到底也无需委屈了自己,圣人又怎么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