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113)
他穿过安丘巷,又转过两条小街,走到一家看似民居的方正门前停下来,抬头仔细辨识那牌匾上草书描上的字体。
【桃熙阁】
就是这了。
他抬臂指了指面前的紧闭双门,文谦立即上前叩门,直到朱门微敞,里面迎出个玉体翩跹的少女,文谦和文逊才恍然邶恒拖着病体来是为了何事。
两人相顾一笑,跟着邶恒进门绕过影壁才发现仅是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并无庞杂的过多点缀,处处显得枯萎且萧瑟,倒像是无人居住。
邶恒被妙龄少女指引径自进了正堂,文谦和文逊按着规矩守在门外,直到雕花木门紧紧闭合。
刚进门的邶恒被少女带着穿过正堂,绕到一处浓墨山水的座屏后,少女当即在挂着巨大黄金折扇的白墙下落座,抬手置于身前挂了如油生漆的桐木古琴上。
曼妙音调舒缓悠扬,如静逸溪河汩汩流淌,伴着室内安神助眠的夜幽香,足以解了人多日疲乏。
邶恒负手聆听旋律,却毫无意兴。
他有节律地扣了两下纱幔后的白墙,直到白墙缓缓开启,露出藏在内的一间逼仄小屋。
早早等在其中的男子立即从双层圆形茶桌后起身来迎,抱拳恭敬问候:“公子怎现在才到?昨日收到子廉送来的密信,属下今早便等候于此,还以为公子出了什么事。”
子廉,名叫周正共,就是昨日在商船上收姜馥迩信笺的富庶商人。
邶恒没什么情绪,进了小间随手拿起早已放置在茶桌上的木盒,瞧见里面迭放着书本厚的一摞银票,慢条斯理收入宽袖中。
“身体不适,晚了半刻。”
眼前的人叫伍均,字仲平,曾经是常安殿下带在身边的伴读,父亲曾是右武卫上将军,跟在安阳侯麾下参加过三次平定战役。后被安阳侯举荐升了职,驻守在东南的寒月关。
几年前,因负伤疗愈时接触了染上天花的士兵,致其延误了救治,一代名将就此命染黄沙,妻儿子女都未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即便如此,伍家却仍遭政敌陷害,最终被扣了个私吞农田的罪名。
圣人即便知道真相,可顾及朝廷大势,还是牺牲了伍家。虽是将伍家上下五十多口从轻发落,却也是发配至了辽国最西的萧瑟城镇,贬为庶人,从此不得踏进辽京一步。
伍均面色凝重,瞧着邶恒坐于茶桌旁,疾步绕至他对面处屈膝落座。他眉头紧锁,昏黄烛光将他狭长凤眼照地更加仓惶。
“大公子定要多保重身体!我们筹划了多年的事已是千钧一发,眼下万万出不得纰漏!”
邶恒依旧垂目,取了热茶放在手中,缓缓转动杯盏。
“听闻小卫王增派了左水河东段的兵力?是因有所察觉?”
伍均摇头:“子廉已派人深入打探了,确实如信笺里写的那般,小卫王听闻圣人身体抱恙,起了进攻辽境的想法。”
邶恒眼中厉色稍霁,抬手抿了口茶。
见他不慌不忙的闲适姿态,伍均焦急追问:“公子说要子廉撤走西梁那几个暗商可是认真的?”
邶恒颔首,悠然道:“留着没用了。那几个人虽然扎根多年,眼下小卫王突然出兵驻扎东河关,留着反而容易暴露,不如就此收手。”
伍均极其不赞同,那几个暗商是七八年前就派去西梁的,目下都已娶妻生子,可谓扎根稳固。突然撤走,反倒容易引起怀疑和关注。
“怎么这样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邶恒手指依旧摩挲着白皙杯壁,语气却沉重了些许:“我要进西梁,按时日推算,也就个把月。”
“什么?!”伍均惊愕起身,“这时候,您怎么敢进西梁!!”
邶恒抬眼淡淡扫过情绪激动的伍均,手指叩了两下木案,示意他坐下。
“小卫王加兵东境,以我对他的了解,多半他会亲临边城。这么多年未见,自然是去拜访老友。”
伍均眉头皱得更紧,不明白邶恒此举究竟为何。
“公子这么做分明是羊入虎口,往火坑里跳!当年南巡的事,难道公子忘了吗?!!”
当年的事,只能是刻骨铭心,岂是轻易能忘的…
邶恒冷落地轻笑一声,语重心长道:“仲平,眼下西梁物价飞涨,我本是想断了商道等卫鸿哲自己扛不住送上门来。可目下圣人病重,若按此前计划,恐怕我们等不到收获的那天了。”
旧怨
小卫王本命卫鸿哲,是他父亲卫宿的第五个儿子,也是唯一一个不受疼爱的皇子。
他母亲身份卑微,据说只是卫宿醉酒临幸过的宫女,后来这宫女怀了身孕,还因此让卫宿和原配王妃产生了嫌隙,从而处处受冷落,产下卫鸿哲没多久便抑郁而终。
卫宿膝下子女众多,直到卫鸿哲快十岁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毫无背景的五皇子。而当时,西梁已是旱灾多年,正依靠辽国的粮草救济,才答应了使臣的要求,将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皇子拱手送去了辽京做质子。
为了表彰他为西梁所做的贡献,卫宿终于开始重视起这个皇子,不但给他取了名字,还将原本奶娘起的卫哲中间加了个鸿字。
卫鸿哲与邶恒同岁,也是邶恒十岁那年,带着殿前司都指挥使和几十人的卫戍部队在辽京玄武门接他进宫的。
虽然是质子,可辽广王却从未亏待过他,还让学富五车的荀康教授邶恒和周子潘的同时,一并授了知识给卫鸿哲。
不似周子潘每日需要出宫,邶恒和卫鸿哲都居深宫内庭,久而久之两人也逐渐彼此了解,成了莫逆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