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120)
泥浆四溅和着这家菜铺子外的烂菜叶和碎蛋皮一同落在二人衣袍下摆上。
一时间,姜馥迩忽觉耳鸣,接着头皮也跟着发麻,眼睛哪还敢去瞧邶恒眉眼的伤,只想着该如何赔个不是…
“都怪我一时心急…大庭广众的,你若嗔责我,也别说得那样难听吧…”
着急忙慌把话说了,却瞧着那碎蛋壳顺着他下摆绣着金丝的祥云纹缓缓滑落下去,金丝瞬间被覆了光彩。
“我也不是有意的…你忽然扯我,我怎也避之不及,手忙脚乱没顾全面,大公子——”她咬咬唇,从腰间取了块干净帕子,弯腰想将那碎蛋壳抹掉,“——大公子也不能全怪责我…”
谁知,她腰还没弯下,就见邶恒向后撤了半步闪身避开,苛责:“干什么?!我眼睛伤了,你视而不见??
姜馥迩动作一顿,缓缓直起身,视线落在他紧闭左眼的眼睑上。
只见长睫之上一个深深的红印,就像这铺天盖地的白色积雪中点缀的两点红伞那般醒目。
姜馥迩忽然松了口气,语气不似先前那般紧张,温热的指伸向他,轻轻拨开他细嫩眼周的伤口查看。
“好歹只伤了眼皮,涂点药便没大碍了。”
“哦——”邶恒闻言睁眼,声音却比方才小了些,“姜馥迩,你刚在笑什么?”
“...”
姜馥迩顿时无言,错愕挪眼看向正看着自己的黑瞳。
他放低了声音是因二人离得太近,可为何要直呼其名,还这般不计前嫌就让姜馥迩想不明白了。
“你不生气??”
邶恒面色无异,依旧含着追问到底的坚定看着姜馥迩那双漂亮的眼。
“笑什么呢?”
回想起方才邶恒一脸郁闷的表情,姜馥迩又忍不住笑了声:“笑你个金门绣户的贵人也得忍受污浊。”
邶恒目色一晃:“就这??”
“不然我还笑什么?”姜馥迩收笑,又恢复了两人的距离,将帕子重塞进腰间。
见她吝啬地止了笑意,邶恒神色稍显失意,却还是展颜一笑:“彼此彼此,你这喜爱清寡洁净的人不也同样染脏了衣裙?”
同行
姜馥迩瞠目结舌,邶恒这句心平气和的话倒完全暴露了他罕有的不恼怒。
可就在她因此怔怔发愣时,又被邶恒拽着手臂拉过了人来人往的宽街,只因这片刻功夫并无车马穿行。
“大公子还是坚持步行过去?”
因邶恒走得快,姜馥迩脚下忙着倒了几步。
邶恒忽然笑了,原本留意四周车马的眼再次看向姜馥迩,只不过他戏谑表情下却多了些不曾见过的柔和。
“怎么?还是你有心邀我同游??”
见他神色轻松,姜馥迩也同样付之一笑,忙反驳:“我可给不了大公子群花拥簇的芳艳…不敢毁了大公子兴致…”
邶恒嘴角一挑,没再继续调侃。
他扭回头正视前路,直到走过宽街才松开拉住姜馥迩手臂的手,换手拿了另只手中的伞。
瞧着自己手臂上因他攥得太紧而留下的布料褶皱,姜馥迩忽觉得身边这个桀骜孤高的人仿佛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他不曾展现的热情和细腻。
也是相识这段时日以来,第一次见他抛开自己的富贵身份,仿若友人那般平易近人。
姜馥迩从不奢望能与他拉近关系,毕竟身份不同,境遇不同,能一路共行已是不易。
但这细微变化倒是让她心里平添了几分欣喜,因为一起走的路还长,太过锋利的人总也不适合日复一日的相处。
——
将邶恒送至泽芳斋,姜馥迩没回荀府,而是立即去了雅巷的书斋。
即便马不停蹄地赶路,还是过了晌午才到,走至巷子口就见身材修长的郤博彦披着件青色棉披正在书斋外的房檐下四处张望。
一副焦急等待的样子。
姜馥迩立即小跑了几步,外加红伞惹眼,未走近已被郤博彦看清。
他小跑下几层青梯石阶,迎着姜馥迩过去,却是忘了拿伞,漫天雪舞覆白了他的黑发和眉睫。
姜馥迩跑近,连忙将并不多大的红伞遮在他头顶,又向他递去一条方帕供他擦拭脸上水痕。
郤博彦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沾染了雪花的样子狼狈,接了帕子侧身过去擦脸,只为掩耳盗铃避开姜馥迩视线。
“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郤博彦吞吐道,语气还带着片刻前的慌乱。
姜馥迩含笑:“说了道别后才会离开…怎么这般不信任我?”
郤博彦不自然地侧脸看了下姜馥迩,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又忙转回去擦拭身上的残雪。
“走吧,刚问过掌柜,已带了那几本书来。”
姜馥迩颔首,刚欲向前走,就被郤博彦接过她手中红伞。
尽管自己并没有富家千金的娇弱,但一路过来,大街小巷上见多了男子为女子执伞,她便没推辞,由着他了。
今日书斋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布衣正钻研史籍。
姜馥迩刚进店,就被个头发雪白束髻的老翁一眼认出,便见他忙捧了几本破旧泛黄的书从柜台后绕出来,笑着说:“这几本放在家中都压了箱底。”
说完,他看了眼跟在姜馥迩身后进来的郤博彦,补充:“你家先生方才又与我谈侃半天,既然和夫人有缘,我便将它们赠与有缘人吧…”
听到老者误解了二人关系,姜馥迩忙辩解:“…博彦与我只是友人…”
老者一愣,复又含笑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既如此,这书更无不赠之理…”
说罢,他又对郤博彦道:“小公子,你和这姑娘堪称才子佳人的绝配,今日相见是缘,老夫便祝二位年年有今日,说不好哪日再来我这买书,还能带个小娃娃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