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269)
“大殿下怎么开起我的玩笑了呢?明明今日伤怀的人是你。”
邶恒直起身,伸了个极致的懒腰,依旧一副懒懒散散的表情悠然道:“你十四岁被贵妃安排进宫,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秀女。小小年纪讨不到圣宠,就连宫女太监见了你都是挖苦和冷落。”
“我那时就在想,是什么能让你不求奋进,就那样忍辱负重将自己封锁在最低阶的宫闱里,等着青春蹉跎。”
他边说边绕开文素往卧榻走,“直到那日再见你,才恍然那是身负重任,等着同你那位被关了数年的主子接头呢。”
邶恒知道这些,文素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他在东辽虽然地位一落千丈,但好歹也曾是举足轻重的人,能查到这些的确是轻而易举。
她不过是安插在质子身边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自从十四岁顶着个周家选房亲戚的身份入了宫后,她从没像其他女人那样抛头露面,想着如何侍奉君主,而是在后宫最底层的宫殿,受尽白眼和冷落,度过了两年光景。
她能去的地方着实有限,顶多绕着几个凄凉的宫门进进出出。
只因角门的重锁缺了口,才让她找到那么个机会躲进那片与大红大紫格格不入的寸土之地,那座无人惦念的冷宫也成了她唯一能宣泄情感的地方。
她从未想过会在那毫无准备地见到从小听到大的主人,也就是当时的质子卫泓哲。
寒冬腊月,卫鸿哲同自己境遇相似。他身上没什么贵重衣饰,只有几片单薄的布料,将他那张文质彬彬的脸冻地通红。
那样的落魄,让文素甚至怀疑起他是否能走出这个层层迭迭的大牢笼,回归到属于他自己那片天空里去。
她还记得他那时眼中同样无助和迷茫。
遇到她的出现,才让他捉住救命稻草一样,在那个荒凉无情的深宫一角猛烈吞噬她带给他的唯一安全感。
文素从小习武,学那些富贵小姐们都会的技能,进宫前还跟着专门教秘事的嬷嬷学了些奇技淫巧。
但两年以来,真正讨好男人还是第一次。
卫鸿哲的热情让她没怎么费力,只让她为了表达对主人的忠贞而点燃了自己的全部热情。
这便是她师父捡她回来,将她教养长大唯一要做的事。
那时的卫泓哲承诺了多少啊,海誓山盟的情谊让她怀揣着无限希望,甘愿为他去做任何事。
到最后,她自己也分不清楚那是对主人的忠诚,还是不知不觉坠入爱河的晕眩。
直到有一日,卫鸿哲将她推至邶恒身边。他哄着她帮忙,说尽了好话,还说那是逃出去的唯一办法。
文素没有选择,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于是,卫鸿哲叫她做的,她全做了。
哄着那个高高在上却轻信旁人的少年,直到他对自己敞开胸怀,以为遇到了同命相连的知己,从而跌落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幻想着与她共同取暖。
文素第一时间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卫鸿哲,这也是她第一次真的为卫泓哲做了那么有价值的事情。
她本还幻想着要和卫泓哲讨个小小的赏赐,却不想那之后连他的面也没见上,就被人暗算偷袭,偷偷运出了宫廷。
再醒来,她已被送回西梁那个聚满了纳达暗卫的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再次见到卫泓哲又过了两年。
他早已成王,居高临下。再召她却并不是因为怀念,而是为了再次利用。
文素才知道,他已将她忘得干净。因为被他临幸过的女人太多太多,他也不记得谁曾在最危难的时候帮了自己。
但文素怎么会就此善罢甘休呢?
她本就为了他活,而后他下达的每一次任务她都会奋不顾身,毫无畏惧,只为了能离他更近,更近。
但这样的巴结何时才有结束的一天?
她不过是个被王庭培养出来的牺牲品,她不知道从今往后是否还有再接近他的机会。
文素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邶恒一席话扯开了她包扎已久的心伤。
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上,被自己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忽然脱落,缓缓绽出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邶恒依旧那副不着边际的颓靡相,只不过他看似糊里糊涂说出的话,却能直刺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文素觉得自己好像对邶恒有了新的认识,但她又不知道这算是什么。
难道和卫泓哲说邶恒看透了自己迷恋自己的主人?
文素觉得可笑,她连返回卫泓哲身边的理由也没有。
虽然不情愿,但文素还是深吸了口气,将自己重新伪装去面对那个毫不留情的人,说着连自己也感到心虚的辩驳:“至少,我是卫王最信得过的暗卫。”
“是吗?”邶恒似乎早就将她彻底看穿,笑地漫不经心,“最信任的暗卫怎么会交到我手上呢?”
他笑容敛起,回身附在她耳边,说着最无情的话。
“他想让我帮他杀了你,名正言顺,不给他留下一丁点污点。”
文素的听觉仿佛遭到利器重击一般,一度令她感到耳鸣。
好歹她也是个受过精密训练的杀手,对于这样的挑拨离间,她深知不能做出丝毫反应。
否则只会让人揪着软肋,直到抽干最后一滴血。
瞧着邶恒从身边走开,她碎步跟上前,又恢复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待邶恒落座,她跟着坐到榻边为他宽衣解带,揉捏敲捶,嘴里说的依旧是最动听的话。
“死在大殿下手中文素也无憾了,总好过那些曝尸荒野的同伴,最终只能化为野兽餐点,就此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