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291)
“我本是什么也不知的,只欣喜你我姐妹虽然感情不深,但好歹是同乡人,这才听从师母安排,同你一起回西梁,一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可就在我装死为你去安排逃离计划时,却天意弄人让我遇到了慕筠,她走得狼狈且担惊受怕,我才从她嘴里得知五师兄死于师母之手,甚至在她不辞而别仓惶逃出后,师母就解散师门四处寻找她,只为能彻底灭口。”
柔黎说地辛苦,干脆靠在墙上勉强支撑。
“谁都知道师母冷情,却没人质疑过师母究竟因为什么才捡了我们这群人!”
“慕筠之所以一路去辽京,也是想能找到与你同行的我,因为她想尽快了解噩梦。”
“只要你死了,我们所有人就能隐姓埋名,从此保住性命。”
“我?”姜馥迩诧异。
“你还不知道么?”柔黎看向姜馥迩的眼神里满是杀意和憎恶,“师母养我们是为了祭祀时取之不尽的童子血!”
“换言之,你身上那个奇怪的东西需要我们的血和命来孵化,在那之后你就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专供西梁的君主称雄称霸的邪物!”
这样的说法,姜馥迩甚至不怀疑真假。
她就是要被送给卫鸿哲的,但她没想过此前听到的祭祀会是什么形式。
“所以你该死!让那个没什么用的邶府公子给你陪葬,我自然心中无愧!”柔黎冷笑,怨天不公,“谁想你们两个命大,竟能从那个地洞里逃出生天!”
“是我高估了那个陷阱,所以才放松警惕,让你们从手底下逃过一劫!却不料这样的疏忽正好被邶恒逮了个正着,直到我进入西梁才发现有人一路跟随!”
“是你冒险从侯府带出来的那两张通关文牒,彻底害了我和慕筠!”
柔黎发出一阵痛苦的讥笑,不知是笑自己少不经事,还是命运多舛。“进了西梁,我和慕筠本打算隐姓埋名,就此逃脱师母的追查。”
“谁想到我二人会在同一夜的同一时感受到心如刀绞。体内鲜血滚热的刺痛犹如被数以万计的银针反复穿刺。”
“那晚我们都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才开始怀疑你并未死在东辽那个山洞里。”
她胸口起伏剧烈,难以发泄愤怒似的。
“为了验证这件事,我们迫不得已偷偷摸到藏了玉钥匙的当铺附近,你猜如何?”
“竟然发现了师母的踪迹。”
她低笑着,萧瑟干哑的声音饱含凄凉。
“也是那时,我们偷听师母与人交谈,才知道是因你在午丘诈尸,才让我们这些祭品有所联动。”
“你身体里的东西已完完全全将我们控制,师母只要找到你,就能看到我们所有人的位置。”
姜馥迩对此感到震惊。
“所以,你们才一路跟着师母?最后摸到了纳达?!”
柔黎绝望地仰着头,脸上写满疲惫。
“想活命又能有什么办法?她们找到了你,以至于师母捏一捏手指,我们就能死…”
姜馥迩回忆起今晨湛熙宁说的那番话。
也就是说,她跟着卫鸿哲抵达纳达暗宫时,柔黎和慕筠就已经暴露了。
但湛熙宁并未那时将这件事告诉文真,反而隐瞒至今日一早才透露。这不禁让姜馥迩怀疑湛熙宁此种行为的初衷,又只是单单想扳倒文真吗?
“慕筠死了。”柔黎语气悲凉,“我恐怕也熬不过今夜。”
这话将姜馥迩神思拉回,她却并未产生怜悯之心,依旧一动不动看着黑暗中的虚弱身影。
“我还寻思那个暗卫统领为何提起这个玉石铺子藏着去常隐岛的暗商,原来他是知晓你今夜会来…”
柔黎歇斯底里地冷笑着,“恐怕,师妹也掉进谁的陷阱了吧?”
湛熙宁???
姜馥迩立刻警惕,甚至调动耳力去听街上的异常,可除了萧瑟寒风,唯有无人穿行的阒静。
“昨夜我从纳达逃出来时,听说安阳侯被自己的儿子设计陷害,没守住西境,反而被卫鸿哲手下的大将俘虏了。”
姜馥迩蓦然一惊,立即呵斥:“这样的话师姐可不能乱说!若是安阳侯出了事,西梁又岂会还这样平静?!”
就知道她不会信,柔黎瘫坐在地上。
“我都快死了,骗你作甚。”
“此时劝你跑去东境,彻底消失在师母监视内,不是正合你心意?”
“况且你那位情郎呢?你今夜贸然出现于此,想必也是同他约好了吧?但怎么他没来,他的人也没在??”
是啊。
邶恒从不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除非这几日突然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邶恒必须临时改变计划,连她都来不及知会。
“昨夜我来时,这个铺子就已经人去楼空了。”柔黎轻喘了两口,说地有气无力,“走或不走是你的事,反正横竖都是一个结果。”
她笑起来,比方才轻松了不少,“至少,我没像五师兄那样死无全尸。”
姜馥迩担心这是师母和湛熙宁的阴谋,片刻功夫就已乱了心绪,甚至不愿再留。
她好不容易逃出牢笼,决不能就这样白白被逮回去。
于是,她将那盏油灯放在了甬道内的地面上,至少能驱散笼罩在柔黎身边的绝望黑暗,给她留下点温暖的明光。
而其他事,对于她这个自身难保的人还能做什么呢?
姜馥迩重新裹紧了棉袄,转身朝门口走去。就在双手拉开门的一刻,忽闻柔黎在甬道内哼唱起一首断断续续的儿歌。
那歌声纯粹,曲调委婉,却带着无尽的孤独和悲凉,仿若置身于一片毫无波澜的死湖中,安静地等待着手持镰刀的死神来接她横渡忘川,带着对下一世的期许安逸地走进冥王殿转世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