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318)
溪内河水缓缓,却是枯萎病态的黑,犹如洗过墨笔的水,朝着某处流去。
邶恒依旧小心翼翼随着溪流的方向走,却在一处两岸荧光极盛的河道浅滩上看到一抹晃眼的白。
那像是个女人的背影,着了一身白色袍裙,散着一头白若银丝的长发。
这里毫无生机,甚至空无一人,唯她在这片诡异的黑暗旷野中孤独的打坐修行。
祭祀
邶恒没再向前,而是静静瞧着她周身逐渐升华起白色浓雾,直到被黑暗吞噬。
河岸两侧发光的紫星草还在贪婪仰望着越来越稀薄的白雾,一个个昂首挺胸摇晃着,如微风拂过的麦苗,毫无规律地摆动。
女人的面容看不清,只瞧着她披在背上那光滑如瀑的银丝开始枯萎,垂在黑色河水中的部分被温柔的水流霸道地折断、卷走。
女人忽然坐立不稳,干呕了几下,才迫使她停下了原本稳固的姿态朝着一旁跌倒。
她手臂勉强撑起身体,这才在稀薄的白雾下隐隐露出那张憔悴的侧脸。
只一眼,邶恒当即惊怔。
他手里早已准备好的武器不经意触碰了紫星草的枝干,忽听那草突然哀嚎一声,彻底将虚弱的女人惊扰。
“谁让你进来的?!”
她目露厉色猛然回头,却在看到邶恒时惊了心神,眼中煞气变成血色,充盈了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
一时间,就连耳边的汩汩水流都成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叨扰,微风拂过紫星草的沙沙声也尽藏了想要躲避的惶恐。
那一刻,邶恒终于醍醐灌顶,确定下自己模棱两可的诸多事宜。
他说不清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场梦,想摆脱也摆脱不开的那种。
“姨母…”
他嘴里不自觉的唤了一声,充满思念多年的爱意和敬重。
但多少不一样了。
他自己都能听出这里面包含的哀伤和不解,这种对深爱的质疑犹如毒针一般足以杀人于无形。
“你…你怎么在这?!”
檀初凝气息不稳,嘴里一口白雾吐出,紧跟着就是一口黑血。
语气毫无指责,唯有惊恐和不安。
她当即弯身从水里取了一块刻满字符的石头,嘴里紧跟着念了一串咒语。
只见周围万物颠倒,方才所在的深林美景眨眼的功夫烟消云散,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石室。
她虚弱地拍了下墙上的机关,才发觉门外早已有人等候。
“怎么回事?!恒儿怎么会在这?!”
檀初凝抓狂地朝着门外吼了一声,黑色的血将下巴彻底浸染。
子书彦从没什么情绪地走近,瞧了眼站在石室内的邶恒,对檀初凝稳重道:“文熙不远,我或许还能将他送过去。”
檀初凝心力交瘁看向半晌不说话的邶恒,血色都无法遮蔽她眼中所剩的无尽哀伤。
“那里尽是卫鸿哲的兵和卫,送他过去不相当于让他送死!”
言罢,子书彦从看向仍站在石室外一动不动的湛熙宁。他背光站着,深知这已成了无法弥补的过。
显然,湛熙宁不想再帮檀初凝,毕竟这会亲手将她送向死亡。
所以他没有忏悔,只有无情反驳:“即便暗卫倒戈,邶大公子要在多短的时间里和虫芽交合才能永久控制她?”
“尊主眼下元气大伤,又岂能短时间恢复功力,破除虫芽身上的禁锢?!”
“那是我的事!”
檀初凝从未这般撕心裂肺过,“你说过,答应了我的事就会做到!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要背叛我?!”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失常,湛熙宁蹙着眉走近。
“初凝…我从未,也不会背叛你!我在救你!至少在我还能控制的范围里!”
“救我?!”
檀初凝的血泪顺着脸颊向外流,她猛地一拉衣襟,露出胸口那团不再如往常莹亮的印记,“我精血已经耗尽!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即便没有恒儿,为了那个狗皇帝,我的命也不会太久!”
这还是湛熙宁头一次听她这样讲,他颇为意外去看依旧镇定的子书彦从,却从他表情里读出了早已获悉的认同。
“眼下只有两条路能选,兴许还能圆了尊主心愿。”
子书彦从突然开口,看向湛熙宁:“我将邶大公子送过去,你唯一能做的弥补便是守住他最终安全。”
“待交合完成,我便将他和虫芽一并拉回来。”他眼中的犹豫转瞬即逝,“尊主会瞬间精血耗尽而终。”
“还请先生护法。”檀初凝尽管虚弱,却依旧坚定,“我本就是要死的!最终的精血决不能在反复失败中耗费掉!”
子书彦从自然了解檀初凝的心情,他点点头,一脸肃然再去探湛熙宁。“统领大人每耽误一刻,对尊主来讲就是鼎镬刀锯的折磨。况且祭祀的时辰将近,再耗下去可就无力回天了。”
——
恍恍惚惚睁眼的姜馥迩,只觉得天色清湛,就像被洗刷过后的通透,让空中漂浮的几柳云絮都变得洁白,可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片充满死亡气息的林地的,只知道文真后来在她勃颈处扎了几根针,她就沉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徐的微风吹在她身上,让依旧恍惚的意识仿佛在阳光下荡了个秋千,懒洋洋的沉浸在当下的解脱里,倦怠消沉。
她眼皮沉重,耳朵里也像生了厚厚的膜,将她整个人隔绝在尘嚣外,一动不动等着命运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的鼓声扰得她脑袋都要炸掉,骤然泼在她身上的冰凉还是激得她紧了紧眉心想要挣扎着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