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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难弃(63)

作者: 香瘾 阅读记录

街巷间马咽车阗,密集的人流早将这个穿着醒目的小姑娘融进市井的平庸和无华里。

她身后的【择仙楼】依旧轻歌曼舞,酒池肉林。

云窗霞户间,灯烛辉煌,人影幢幢,唯独最高处的一个不起眼小窗前侧身倚着个人。

他正平静地拿着个玉石酒壶懒散看着人群中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瘦削身影。

直到看着姜馥迩逆着人群调头折回,邶恒才又灌了口酒,不经意翘起的嘴角抿了抿,回味酒香甘甜,而后悠悠走离那扇半开朱窗。

过了许久的暖阁内,老鸨留下的三五个盈盈秀色正端了酒菜,纷纷簇拥围跪在邶恒半躺着的坐榻周围搔首弄姿。

他不愿旁人布菜,随手加了几箸吃食,便再没了胃口。刚示意撤下这些美味佳肴,忽听门外一阵闹闹哄哄。

进门撤菜的龟奴怕扰了三层贵客,忙拱肩缩背耐心通报:“楼下息脚棚的仆卫醉酒闹事,鸨母已带人下去拦了。”

邶恒正两手枕在头后,刚就着此时的舒服姿势昏昏欲睡,听到‘息脚棚’三个字,不免还是睁了眼。

四面八方传来纤纤柔荑的捶捏按压,入目皆是一张张陌生却娇嗔妩媚的脸。

可邶恒却丝毫未挪视线,他双目放空,神思全然游走,竟莫名想起了那声带着疏离和感激的绵绵柔音。

“多谢你啊…”

谢?谢他什么呢?

只不过抬抬手,给了她自由罢了。

说到底,那么个小姑娘又能是多恶的人?

还不是涉世未深,被人卖了还不明就里。

看着被烛光映地温柔迤逦的纱幔轻舞,邶恒眸色忽然暗了几分。

阿媛呢?独自流落在外无依无靠,处境又比她好多少?

想到邶媛,邶恒不禁攒紧了眉头,心里更是忍不住一阵难安的躁动,就连柔荑的轻抚在顷刻间也变成了恼人的骚扰。

他猛起身,极其不耐地拨开贴着自己的几双手,随即扔了几个银珠子在地,潦草打发了这群脸都未及看清的女人。

他抬手稍拢衣襟,在女人伏地的仓促争抢中径直下楼,走出装点了百花的迎客欢门。

息脚棚外围了里外三层的看客。老鸨这会已招了官府的熟人来解决斗殴局面。

瞧着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跟老鸨攀谈,他未正眼瞧那些醉酒闹事的壮汉,也无心始末,而是沿着堂前的廊庑径直去了侧面简陋的息脚棚。

此时息脚棚的门坏了一扇,半坠在门牗上。另一扇门大敞,棚内缭乱一目了然。

邶恒没向里走,而是站在门口向内草草扫视了一圈。

果皮碎瓷和残破椅杌毫无规则的散落四处,看着像是刚才醉酒斗殴所致。

他视线未停,直到最终落在棚内最边角的一块草毯上。

听着棚内几个老实巴交的车夫闲聊,邶恒才获悉这棚内有限的木椅也是这些下人们依着主人身份排资论辈后才能用的。

可那张茅草稀疏的草毯,怎么看都不像给人的…却真有人能把自己蜷缩成团,完全占据那么点有限的空间。

邶恒眉心跳了两下,本还放松垂着的手下意识攥了攥。

跟着他邶恒的人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睡狗窝…

看着那团一动不动的红绿身影,邶恒莫名感到气恼。

他负起手缓缓走近,本想厉声喊姜馥迩起来,却不料见她脸颊粉红,长长的眼线稳稳闭着,就连呼吸都深浅有致,丝毫不见一点伪装。

许是累极,姜馥迩脑袋枕着交迭的两只手,侧着身子蜷缩成团,连他走近都毫无察觉。

此时样貌倒着实像个被府中赶出来的落难仆婢。

邶恒眉头忽地一挑,倒对她此时状态颇为意外,进而又慢条斯理环视了四周的潦草凌乱。

刚息脚棚内打斗想必激烈,她竟也能置若罔闻?还睡得着?

见她睡沉,邶恒那股莫名的怒气忽然泄了一半。

难免对她这不防人的心态甘拜下风。

他侧过去的身子正转回,视线刚巧扫过坐离姜馥迩不远处的三五仆卫车夫。

几人吃茶闲谈,声音虽压地低,却始终一副虎视眈眈的表情望着姜馥迩蜷缩的草垫。许是碍于邶恒的贵人身份,几人才趁他回望时略略移开视线。

瞧着姜馥迩蓬头垢面,发丝凌乱的样子,邶恒稍作迟疑,才又慢吞吞走出息脚棚,站在那扇半掉的木门前,招了几个看热闹的龟奴低语交代了几句。

长夜寂寂,冷露霜寒。

姜馥迩打了个寒战,迷迷糊糊从手边摸了块绵软的厚毯,将自己完全裹盖在温暖中。

眼前春风和暖,飞絮濛濛。姜馥迩分不清是梦是醒,只莫名一夜间忽又回到师门坐落的苍山上。

她独自一人行走于通向师母所居碧林台的陡峭山径,入眼皆有鸟雀穿行于两侧林木间,却未有清脆叫音传送入耳。

她缓了步子正对周身死寂疑惑不解,忽然肩头一沉,一件夹棉的冬袄从背后披于她薄背之上。

姜馥迩猛回头,才发现五师兄那张殷殷笑貌正隐在树荫遮下的暗影里,显得阴晦又诡异。

她当即因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怔了怔神,直到五师兄的笑意戛然而止,姜馥迩才想起开口询问,便嗫嚅了句:“五师兄,在此作甚?”

话音未落,只见五师兄手中突然多了根泛黄干瘪的植物茎秆,他垂睫看了眼手中,才又恢复片刻前的诡异笑容,僵硬地扯开嘴角,毫无语气起伏:“师妹不想回西梁吗?我带你一同走可好?”

姜馥迩惊愕地看向他手中有意无意摆弄成结的茎秆,脚底不受控地向后倒退了半步,却仍未躲过他眼疾手快伸到面前钳制住自己手腕的冰凉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