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72)
虽说方才堂内的吃酒壮汉不像面善之人,落脚城外驿站,也极有可能是为盗抢嫁妆钱物。
姜馥迩起初心存顾虑才不愿招摇,特意跟那新娘的陪嫁婆子让了顶层雅舍。若真被山匪夜袭,那新娘好歹带着若干家仆护卫,也不至于打斗不过。
可目下又是什么情况?竟是一点打斗声也没有?
姜馥迩又向前挪了半步,仔细留意四处异常。但无论如何洞察,入耳只闻长夜漫漫的静逸无声。
这种静仿佛令人窒息的沉闷,甚至令人背脊生寒。
她反手阖了门,准备悄然潜进顶楼探查一番,谁知刚朝廊道尽头的宽梯行了两步,就被身后一道疾行而来的黑影拦住去路。
“师兄?”姜馥迩侧身避让,摇曳烛火下刚好看清来人面容。
都哲拧着眉,一脸肃容,气音传来。
“师妹也听到异响?”
姜馥迩颔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盗听,才将两手扣在嘴侧,拢声道:“我还以为就我听到,正想前去查看。”
都哲同样显得谨慎,回身指指身后:“你去守着大公子,驿站内这般安静实在不寻常,我去摸摸情况。”
都哲再一次主动揽了这桩需要出力的事,就像日暮时决定为邶恒守夜一样。
只不过姜馥迩一如既往地没有推辞,若论轻功隐匿,都哲倒是更擅长此技。
两人没再多言,各自朝着自己要去的方向湮没于黑暗中。
姜馥迩为邶恒选的睡房位置极佳,上层是片种了花植,摆放琴鼓的空地。下方虽是牛棚,中间却隔着几层木板泥墙,是这家驿站唯一一处不受外界杂音刀扰的雅卧。
走至门前,姜馥迩先从走廊木栏处探头检查异常,确认无事发生才坐到都哲铺放在地的软垫上,敛了敛衣襟,从窄袖里掏出锋利夜荧,以备不时之需。
按理说,能将自己从睡梦中吵醒,这动静早该吵醒驿站中的多数睡客。
可眼下却是个平平无奇的深夜,就连轻功不差的邶恒似乎也未听到异响,屋内毫无动静。
姜馥迩靠在门板边角,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为何只有都哲和她听到异常?
若论声音远近,邶恒这间离顶层睡房更近,不该一点异动都没有。
若不是这个原因,又能与什么有关?
姜馥迩抱臂苦思,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两人与其他人有何不同。
总不能是林间长大,少了世间浊污之气的缘故吧…
这话还是师母说的。
可姜馥迩下山以来,可没觉得世间不好,处处绚丽多姿,物产丰饶,若不是无父无母,谁会喜欢苍山那种荒僻之地呢。
想不通其中玄妙,姜馥迩索性也不愿再费脑,向门板上一靠,耐心等待都哲回来。
廊道内鸦雀无声,偶尔传出几声老鼠踩过木板的细微“吱呀”声。
驿站中多用地暖铺路,就算廊道也不例外。即便深夜寒凉,也不至于让守夜的下人太过煎熬。
姜馥迩始终保持坐立未动,却因都哲久久未回,心里莫名开始猜测。
从上一座城池到然庆,官道也就那一条。
他们车行较快,追赶上这支婚队应不是难事。可路上并未见到如此庞大的婚嫁队伍,反倒是在姜馥迩之后才抵店的。
那群貌若山匪的人只是吃酒划拳,看似并没认出邶恒的身份。
但有没有可能只是装的?故意降低他们的警惕?
眼下又用异动将都哲引走,目的难不成是想调虎离山?削弱邶恒的防备??
如是想着,姜馥迩越发不安。
可他们仅仅两人,怎么会让对方如此戒备?
但又或许是不愿旁人听了动静才用声东击西的方法遣走邶恒身边的二人,再活捉他,钳制安阳侯?
毕竟这是个官驿,引来官兵对他们绝无益处,只能用这种阴损的法子。
越是这么想便越觉得有理。
或许住店的人本就是山匪伪装的,新娘的姿容姜馥迩并未瞧见,也不过是个年纪稍大的婆子来打理睡房的事宜。
若真如猜想一般,也就能说通为何只有她和都哲听到尖叫声。
至于邶恒,兴许是睡沉了,又或许没在意。
姜馥迩手中夜荧握地更紧,她悄然起身站立,侧耳辨听邶恒屋内动静。
若她始终守在门外,山匪下手的唯一途径便只可能是从楼下牛棚。
旁人无故不会到牛棚去,想要隐蔽行踪实在轻而易举。但凡有些轻功的人,想要从窗牖进入卧房也不是什么难事。
指顾之际,只听睡房内传出极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只是窗子被微风拂开半度,普通又寻常。
但姜馥迩却在声落片刻,已推门而入,径直冲向发出声响的小窗。
月光从几指宽的窗缝中倾斜下来,显得昏暗无力。
姜馥迩却凭借这点微乎其微的光线,掷出夜荧,刚好刺中想要趁机潜入内室的黑影。
电光火石间,内室火光骤明,同时传来的还有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比起探看黑影真貌,夜闯邶恒寝房还是让姜馥迩先转了方向,朝内室迈了几步,试图规矩地打个招呼。
而清冷的关怀未完全脱口,邶恒已举着火折子走出内外室分界的玄关拱门。
许是以为闯进门的是都哲,邶恒只穿了件宽大的蚕丝睡袍,两襟大敞,未拿火折子的一侧,柔滑布料随他走动滑落肩头。
看到姜馥迩时,两人皆是不同程度地惊了片刻。
不似姜馥迩如遭雷击那般不知所措,邶恒立刻回过神,只将肩头划下的衣襟向上提了提,鄙夷道:“小姨娘有什么毛病?怎总是大半夜闯人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