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75)
“师兄好好休养,这狐貍肉和狐貍皮兴许能卖个好价钱,最不济也能让庖房做顿美餐。”
声未落,人已去。
青天白日,廊道内已多了不少晨起的客旅,也完全没了夜晚的阴森恐怖。
如此热闹自是降低了邶恒突遇袭击的威胁,但姜馥迩依旧慎重,往楼梯疾行的一路还是东张西望,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
各处都与寻常驿站无异,姜馥迩将昨晚捕捉狐貍一事跟掌柜粗略讲了下,才得知这驿站后面靠近山林,秋冬之际,常有这等凶物跑来避寒,倒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这处理好的皮肉倒让掌柜欣喜,也因此让姜馥迩换了不少钱银。
正想向掌柜打探昨夜是否听闻女人叫喊,却听一阵乱哄哄的嘈杂声响起。
“呦,这新娘子下来了!”
掌柜忽然移开视线,看向楼梯处,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姜馥迩回头,就看一身大红喜服,盖着红绸盖头的女子正从楼上缓步走来。
只不过这阵仗极大,前后围拥了七八个侍从不说,后面还跟着几个侍婢和婆子,再之后还有个拿着转经筒的花发老者。
“这是哪个大户嫁娶?新娘锦衣绣袄,还能带这么多侍从?”姜馥迩不禁好奇。
不知何时也下楼来的邶恒已站定姜馥迩身后,将点菜木牌扔到掌柜面前,视若无睹懒散道:“倒像是哪个大户抢来的美人儿,怕人跑了吧。”
邶恒一如既往地说话难听,还不怕得罪人。
姜馥迩虽已习惯他这般作为,却架不住几个侍从簇拥着花发老者走近掌柜处时,刚好听到他这句调侃。
即便脚步靠近,邶恒也不曾回身。
他更不在意是否被谁听到,从柜案上的托盘中取了把银杏果,想找个地方落座。
只是还没迈出步就已被走近的两名侍从拦了去路。
姜馥迩见此,也忙上前一步,挡在邶恒面前。
可面对眼前身量修长,猿臂蜂腰的健硕武士,姜馥迩倒像是根地上长出来的刺,也许能伤人,但也极有可能被人一脚荡平。
站在她身后的邶恒倒没觉得受威胁,只感到姜馥迩这般无畏莫名带了些难以言语的喜感。
他剥了颗银杏果放进嘴里,刚想开口调侃,就见两名侍卫身后的花发老者已愕然看向姜馥迩的白颈间。
巫术
几人间的气氛并不友好,甚至有种拔刀相向的胁迫感。
邶恒并未在意,只是将老者脸上转瞬即逝的震惊尽数看进眼里。
而后,老者缓缓摇停转经筒,又恢复原本清冷且幽深莫测的神态,轻拍了几下侍卫紧邻成肉墙的肩头,示意推开。
侍卫得了命令,怒容稍纵,同时朝两侧让了半步,给老者腾出条通道。
姜馥迩这才将手从缠在腰间的鸳鸯软钺上放下,跟着语气柔和向老者赔不是:“我家公子向来口无遮拦,还请您多多包涵…”
老者并未理会她这句致歉,泛灰的双眼紧巴巴盯着姜馥迩,声音干涩:“姑娘从何来?”
这话问的…
姜馥迩当即觉得自己是被人识破身份,略显心虚地收了收下巴,以此躲闪老者步步紧逼的目光。
可她自打苍山出来,从未遇到过士绅,除了混进安阳侯府外,也没跟任何显贵接近过。
若这老者认不出邶恒,那便该与安阳侯不识,又岂会认得她??
如是想,姜馥迩反倒轻松下来,坦然道:“我只是个随从,先生何故如此发问?”
老者忽然僵硬地咧开嘴笑了,但笑貌并不美,反倒像枯树皮上裂了个口一样干瘪。
“姑娘长了副好皮囊,倒该像我这法徒一样,寻个好人家嫁了,才能保后生富贵安康。”
被不熟悉的人如此奉劝,姜馥迩并不觉得是善意,反倒认定是种冒犯。
她稍挪眼,看向正被婆子搀扶着走出驿站的新娘,木讷的姿态和周围侍从的谨慎,反倒让她觉得邶恒此前的恶语也不无可能。
“您过奖…”姜馥迩收回视线,仍旧保持笑容,实则心中万般警惕。
“不知哪家公子娶亲,能有如此阵仗?”
“雅南小郡王,周子潘——”
语未讫,姜馥迩便听身后拖拉木椅的声音,随后跟来一声冷笑,“嫁他还能保富贵平安?他将将而立之年,正妻已换了四五个…”
姜馥迩没听过这个人,却因他做事荒唐皱了皱眉。
老者随之将视线转到正悠悠剥果壳的邶恒身上,依旧保持那副不达心底的笑容,“与公子相比,倒也不算罪大恶极。”
似是早就习惯旁人如此挖苦,邶恒面不改色,往嘴里又投了颗果粒,洋洋洒洒笑起来:“要说你这法徒倒跟你蠢得不相上下,竟上赶着往狼窝里跳。”
闻言,站在老者身旁的两侍卫铁拳紧握,一副气恼至极的模样。
老者无动于衷,唯一不同便是脸上的笑容较之刚才又深了些。
“这么多年,公子的性情丝毫未变。但也还是…妥协了那些歪门邪道啊…”
邶恒不屑:“要说歪门邪道,你们口中所谓什么恶魂附体,嗜灵侵魂倒更胜一筹。”说着,邶恒摸了摸中指上的宝石玉戒,“当年圣人遣散了你们这群无用高士可谓明智之举,否则早就成了祸国殃民的恶种。”
老者忽然笑出声,声音仿佛风沙掠过荒漠一般撕扯着。
他并未再说一词一言,又重新转动手中的诵经桶,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
姜馥迩只觉这声音嗡嗡作响,像只极小的虫子从耳朵飞进头颅,而后迷了方向似的,在脑袋里横冲直撞。